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我的教学生涯之初为人师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我的教学生涯之初为人师

文|陈见鬼

你或许在某部美国影视中见过这样一幅场景:教室里,老师在黑板前上课,而学生的表现却精彩纷呈,或看杂志,或听耳机,或喝饮料,交头接耳,勾肩搭背,眉目传情……曾感慨过,美国的民主自由意识或许就是这样从学生时代培养起来的。

不幸的是,现实中亲历这一场景时,却是在我二十一岁那年,教学生涯的第一堂课。我就如同电视剧《西游记》中的唐僧,千辛万苦来到了小雷音寺,见到了“佛祖和众罗汉”,满心欢喜,以为功德圆满可以取得真经了,结果才发现——“佛祖和众罗汉”竟然TMD全是妖怪!

可想而知了,我身边又没有孙悟空,能拿这群“妖怪”怎么办呢?四十五分钟的一节课,漫长得如同在五行山下被压了五百年之久,等到下课铃声一响,我逃跑一般地离开了教室……

那天,回到家里就往床上一躺,饭也不吃,什么话也不说,隐约听听父亲对家人说:“让他躺着,别理他了。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遇上点什么事都会觉得是天大的事,他自己能挺过去的……”

感谢父亲的理解,多年后我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

谁会想到一个读了四年机电专业的人最终是来教书呢?唯一的理由应该就是——虽然工资低,但这是个铁饭碗,很稳定。

1998年,金融危机仍未消退,记得那年去广州赛马场的人才招聘会应聘,每一个席位前都有上百的人在排队,队伍中,在我前后好像都是本科专科的,中专的没几个。我都记不清跑了多少次广州佛山,基本上没人要。

总还记得那段日子,时常一人徘徊在广州的大街小巷,看着房地产的广告宣传——“XX花园,一平方二千几”,心里叹息着:“就算在广州找得到工作,买得起房吗?二千多一平方,那得几个月的工资啊?——我在广州所能找到的工作,一个月好像是四百多的!(那个叫作“白云液压机械厂”的,给我们开的工资就是四百多。)

所以,当父亲想办法帮我在普宁找了份教书的职业,我毫不犹豫的就回来了。

有时觉得老天真会开玩笑。才去普师培训了三个月,然后听了一节课,连个实习期都没有,就直接分配到XX学校正式上课了!

如果我告诉你,我连上课前要点名都不懂,你相信吗?没错,我从小学到初中上课从没听过老师点名。所以,校长在开教师会的时候,叹息着摇头:“有的新老师居然连上课要点名都不会……”

何止是“点名都不会”,绝大多数教学常规我都不会——写教案,不知道得先写教学目标、重点、难点;布置作业,搞不清要布置哪几种;上课要讲潮汕话,可我讲的是普通话,校长在教师大会上都强调几次了,说什么教师的课堂语言要考虑地方实际情况,不能一味的讲普通话,他哪里知道,我根本就不会用潮汕话上课!

所以,我这个新教师的课堂自然是精彩无比了:扒在桌上睡觉的——那是表现好的同学;说话,做动作,打扑克的——那是表现一般般的同学;表现不好的是怎样的?——哦,没什么,只是躲在窗帘后抽烟,稍不小心把窗帘烧坏了;或是在教室后头翻跟斗;或是上着上着,人就从教室里失踪了……每天,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我时常把这种痛苦发泄在学校食堂的那顿午餐上,一口气吃它三大碗饭,有时甚至面不改色的连吃四碗。常听说有新老师被学生气得吃不下饭,我就奇怪,怎么会呢?不是越气吃得越多吗?被学生气了为什么要和自己的胃口过不去?

刚教书的那两年,我最想感谢有三个人。

第一个是教导处陈奕珍主任,她是领导,我的许多不足之处她都看在眼里,但她极少当面批评我,常常是与我坐着喝茶的时候,耐心地告诉我怎么做好各种教学常规。初涉世的年轻人,内心是敏感而脆弱的,她让我意识到自身的不足又很好地照顾了我的自尊。

第二个是黄雅章老师。我和他只共事了三年,因为他于2002年就退休了,但他给予我的关怀是我永世难忘的。对我来说他是一名德高望重的长辈,但他从来不会高高在上,他一直都把我当作朋友而不是后生晚辈。只要是我有疑惑之处,他必定会全心全意地帮助我,绝无虚伪矫情。虽然他的许多优点我没能学到,但是,在这二十年的教书生涯中,许多为人处世之道我都是尽量向他看齐的。

第三个就有点特殊了——陈锡章老师。我对他是又敬又怕又讨厌。他是我大伯多年的同事,因这层关系,他一直把我当晚辈看待,见不得我犯错。同在一个学校,我课上得怎样他非常清楚,所以是一见面就骂,骂我的不争气。其实他是在教我如何管好纪律,只是言语毫不留情而已。他可以和我一起从学校出发,然后把我一路骂到家。那时我们都是骑自行车的,这一路可是二十几分钟的行程啊。有一回放学时,我发现他先走了,就大大松了一口气,悠哉游哉地慢慢骑,没想到了离学校不远的泗竹埔时看见他在自行车修理摊那修理车,于是我硬着头皮和他打了声招呼:“老师,你要回去了吗?”他回了一声“等会”,我听了就应声“那我先走了”,于是加快速度骑了一段路,到了芳草园的时候我才放慢了下来,没想到只听身后一声大吼:“停下!”——天啊,他竟然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五十好几的人了竟能骑这么快。他朝我嚷道:“我叫你等会,你怎么没等会?”——原来之前的“等会”是这个意思啊。可想而知了,又是一路骂到家。还有一回,他一路打听找到了我家,坐下还没喝上两杯茶,就当着我父母的面训起我来,足足吼了一个多小时……

事实上,他真的是对我“恨铁不成钢”,学校的年轻老师那么多,他只骂我一个,不就是因为看在我大伯的份上,觉得对我有一份责任吗?我身上许多缺点正是在他的苛责中我才得以正视的啊。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父母,还有谁这样骂过我呢?我同样永远尊敬他。但是,我永远不会像他那样去责骂后生晚辈。毕竟,我知道,世上还有一种很重要的东西叫自尊!

教学生涯的头那几年,是我人生最迷茫的时候,我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人生道路。领着那么低的工资,耗着我全部的身心,教着一群完全不读书的学生(那时有分重点班,我教了好几年差班。)这样的人生有意义吗?我不知道,只是在某一天又读到了南宋风尘女子严蕊的一首词时,我真的好想哭——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 ”这就是我对那几年最想说的话!             

2020年2月16日


作者:陈见鬼(笔名),其名源于武侠小说家温瑞安《神州奇侠》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三十年前,拜小学同桌所赐,沿用至今,并非有特别含义。因爱文学写作,故自号“文学大湿陈见鬼”。

编辑 | 小瓶盖

图片 | 网络、陈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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