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叔本华 Schopenhauer
翻译/杨春时
排版/杨二正
校对/马哈
作者介绍
叔本华是德国伟大的哲学家,1788年2月2日出生于波兰但泽(今格但斯克),成长于一个非常显赫的富商家庭。父亲是个非常成功的商人,后来自桑。母亲也是当时一位颇有名气的作家,与歌德等文豪素有交往。叔本华早年在英、法两国接受教育,精通英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等多种欧洲语言以及拉丁语等古典语官。为继承父业他最初被迪选择经商,父亲死后他进入哥廷根大学攻读医学,却对哲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建立了以唯意志论和悲观主义人生哲学为基础的哲学体系,提出了一薹套伦理思想,开创了现代反理性主义伦理学的先河。
正文
一
愚昧无知本属遭人邮视一事,若见之于富人则更是如此。穷人常疲于劳作,无暇思想,无知是不足怪的。富人则不然,其中恣情纵欲以至醉生梦死、禽兽般过活的并不在少数。他们原本可做极富价值之事,只可惜不懂得善用财富和闲暇。
二
我们读书时,别人在为我们思想。我们只不过重复其思想活动的过程而已,犹如学生习字时,用钢笔照着老师用铅笔所写的笔画来书写一样。我们的思想活动在读书时被免除了一大部分,无需自主思想而只用读书,自然会觉得轻松。殊不知,读书之时我们的头脑实已变成他人思想驰骋的场所了。所以读书太多,或几乎整天读书的人,虽然可借以养精蓄神,却可能渐失自主思想的能力,正如骑惯了马的人终会丧失行走的能力样。有许多学者就是这样,读书太多反倒蠢了。经常读书甚至得闲便读书,这种办法比常做手工活更易麻痹精神,因为在做手工活时我们尚能沉浸于自己的思想。众所周之,一根弹簧,若长时间受到外物挤压,则会失去弹性。我们的精神也是如此,如常受到别人思想的压力,也会失去其活力。再比如,食物虽能滋补身体,但吃得过多反会伤及肠胃乃至全身。我们的精种,如摄取过多营养,同样是有害无益的。读书越多,则读过的东西留存在精神中的越少,如此会使精神成为一块黑板,虽然上面重重叠叠地写满了字,却让人辨认不出究竟写的是什么。读书必加以思考,否则决不会有心得;即使稍有印象,也终因浅薄而不得生根,大概不久就会被遗忘。以人的身体而论,我们所吃的食物只有五十分之一能被吸收,其余的则因蒸发、呼吸等等而消耗了,精神摄取营养也是同一个道理。
况且被记录于纸上的思想无异于行人在沙滩上留下的足迹,我们只能看到他所走过的路径,若要知道他在途中看见了什么,则必须用我们自己的眼睛。
多读书并不一定导致自主思考能力的丧失,作者的意思是,只读书不思考,或读太多书以致无暇思考必定会麻痹精神。正如孔子所亩,“学而不思则周”。一个人若一味地读书而不思考,只能为书本所累,被别人的思想牽着鼻子走。不加思考读书的这类人要么受到书本表象的迷惑而不得其解,要么不加分辨地吸收各种思想从而混乱不堪,要么轻信一家之官致使目光短浅、心胸狭隘。因此,我们在读书过程中必须为自已保留思想的空间。有时候,暂时的“遗忘”也不失为读书的良方,因唯有如此方能使心灵腾出块空地让新的东西进来。—— 译者注
三
作家们各有其专长,例如雄辩、富丽、豪放、简洁、优雅、轻快、诙谐、精辟、纯朴等等,可这些并非我们阅读其作品便可学来的。倘若我们自己天生具有这些优点,则也许可因读书而发现自己的天赋,进而遵循他人的榜样而妥善应用之,然后我们才能形成类似的优势。这样读书能教导我们如何发挥天赋、培养写作能力,但前提是自己必须具备如此天赋。否则我们读书只能学些别无益处的陈词滥调,沦为浅薄的模仿者而已。
四
正如土地依年代顺序保存着古代的生物,图书馆里的书架上也保存着历代的各种古书。古书好比古代的生物,那些生物在存活之时,大都有番轰轰烈烈的作为,现在却已成为化石,毫无生气,只供考古学家把玩罢了。
五
据希罗多德说,薛西斯一世在看见自己那遥无边际的军队时竞哭起来,原因是他预想到百年之后这些人将无一尚存。任何人在看到厚厚的一册流行本的图书目录时,如果也预想到十年之后,在这些书中仍为人所阅读者亦将是所剩无几,岂不都要哭吗?
六
文艺的情形与人生的情形毫无不同:无论你朝哪一边看去,都会看到无数愚民像苍蝇似的充斥各处、拥挤污秽。在文艺中,也有无数劣书,像蓬勃滋生的野草,损害五谷致其枯萎而死。这些原为贪钱求官而写作出来的书,浪费了读者的时间、金钱和精神,使读者读不到好书,远离了高尚。因此,它们非但无益,而且为害甚大。现在的图书极多,其中十分之九专以骗钱为目的。为达致目的,作者、评论家和出版商情投意合、串通一气。
许多文人,为人狡猾,粗制滥造,不愿他人追求高尚趣味、修身养性,反而引诱他们读时髦的新书,以便在交际场中能做到口若悬河。比如斯宾德勒、布尔沃、欧根·苏等人虽名噪一时却均属投机之辈。无论何时,类似的通俗作品总会很多,而阅读它们的人实是可怜至极。他们以为自己有义务阅读平庸之辈的时鹫新作,因此而不去读古今中外的传世经典,只满足于知其姓名而已!最狡猾的当属那些每日出版的通俗刊物,它们能消磨人的光阴,使人无暇阅读真正有益于修养心性的作品。
因此，对善于读书的人而言，绝不滥读是极为重要的事情。这意味着,无论何时,凡受大多数的读者欢迎的书,切勿贸然拿来读,例如正享负盛名,甚至于在一年中发行了数版的政治的、宗教的小册子、小说、诗歌等作品。要知道凡为愚民而写作的人常会大受欢迎的,我们不如将宝贵的时间用于欣赏古今中外那些卓越不凡的名著。毕竟只有这些书,才是开卷有益的。
劣书无论怎么少读都不觉少,好书无论怎么多读都不嫌多。劣书是损精伤神的毒物,如果大众通常只读时新的东西,而不读各时代最好的书,那么作者必将囿于当下的流行思想,在时代的泥泞中越陷越深。
不读劣书,是读好书的一个条件。因为人生苦短,我们的时间和精力终归是有限的。
七
一般人喜欢读那些介绍或评论古代的大思想家的书,而不读那些思想家的原著,这既因他们只喜好新出版的东西,又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觉得相较于大人物的思想,那些浅薄无聊的庸人之作更容易理解。幸运的是,我在童年时就读到了奥·威·施莱格尔那美妙的警句,之后也常奉为圭臬:“你要常读古书,读古人的原书;今人对他们的评论,没有多大意义。”
平凡的人,好像都是一个模型铸成的,多么相似啊!在同一个时期他们的思想差不多完全一样!而且他们的意见又都是那么庸俗。鄙陋之人的作品原本毫无价值,但只要是新出版的,必然受到愚鼗之辈的追捧,而那些大思想家的名著却被人弃之不顾。
平庸的作者写东西,就像苍蝇似的每天写出些来,一般人只因为它们是油墨未干的新书而喜爱去读,实在愚不可及。数年之后,这些东西必被淘汰,实际上在产生之日就应当被遗弃,顶多只能成为后世人的谈笑之资。
无论什么时代,都有两种文艺,似乎各不相干地并行着,一种是真实的,一种只不过是貌似的东西。前者之所以不朽,乃因其创造者是为科学或文学而生活的人。他们行进的步伐严肃而幽静,然而非常缓慢,在欧洲一个世纪所产生的作品不过半打。与前者不同,后者则是由依靠科学或文学而生活的人所写作。他们在旁观者的欢呼鼓噪声中狂奔疾驰,每年将无数作品投于市场上。
但数年之后,人们又不免心生疑问:那些书去哪里了呢?为何不见了那往日煊赫的声誉呢?如此看来,后者可被称为流动性的文艺,而前者则为持久性的文艺。
八
买了书有时间去读当然是很好的。然而，一般人往往买而不读,读而不精。要求读书人记住他所读过的一切东西,就像要求吃东西的人把他所吃过的东西都保存着。在身体方面,人靠食物而生活;在精神方面,人靠读物而生活,因此变成了他现在的样子。然而恰如身体只能吸收同性质的东西,任何读书人也只能记住他感兴趣的东西,也就是与其思想体系或目的相合之物。任何人当然都有自己的目的。然而,类似思想体系这样的东西绝非任何人都具备。缺乏独特的思想体系之人无论对什么都不会产生客观的兴趣,因此他们读书必定是徒劳无功,毫无心得。
温故而知新,任何重要的书都要立即再读遍,一是因为第二次阅读更能使人理清书中所述各物之间的联系,读者知道其末尾,方能彻底理解其开端;二是因为人在第二次阅读时的情绪和心境必有所不同,因此所得的印象也就不同,犹如在不同的光源中看同一件东西一般。
作品是作者精神活动的精华。如果作者是个非常伟大的人物,那么他的作品常比他的生活显得更丰富,或者是其生活的真实写照,或者远远超过它。中等作家的著作可能也不乏裨益和趣味,因为它们也是他的精神活动的精华,是他的一切思想和研究的成果—不过他的生活也许是不令人满意的。对于这样的作品,我们也不妨读读,而且高级的精神文化会令人渐人一种境地,使人之乐趣不再囿于主体的人,全依书而定。
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读古人的名著更使我们感到精神愉悦。只要拿起一本这样的古书来,即使只读半小时,也会觉得轻松、爽快、清净、超逸、刚强,仿佛汲饮清澈的泉水似的舒适。这究竟是源于古语之优美,还是由于作者之伟大,才使其作品虽历经数千载仍完好无损呢?或许两者都有关系。我知道现在学习古典语言日渐困难,对古语的学习一旦停止,必会兴起一种新文艺,其内容是前所未有的野蛮、浅薄和毫无价值的东西。德语的情况尤其如此。德语如今尚保留着古代的若干优点,而许多现代”的无聊的作者却正热心于有计划地予以滥用,使它逐渐沦为贫乏、残废甚至莫名其妙的语言。
文艺界有两种历史:一种是政治的,一种是文学和艺术的。政治的历史是意志的历史;文学和艺术的历史是睿智的历史。前者的内容因充斥着恐惧、患难、欺诈及可怖的杀戮等等而令人畏惧;后者的内容则令人畅快喜悦,即使在描写人的迷误之处也是如此。这种历史的重要分支就是哲学史。哲学可谓是这种历史的基础低音,这种低音也传入其他历史中。所以哲学实在是最有势力的学问,然而它发挥势力的过程却很缓慢。
九
我很希望有人来写一部悲剧性的文学史,他会在其中叙述,尽管现今世界上许多国家,无不以其大文豪及大艺术家为荣,然而当他们尚在人世时,却不知受到何等的虐待。他还会在其中描写,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中,真与善常常要面对假与恶,进行无尽的斗争。并描写到在任何艺术中,人类的大导师们差不多都遭灾殉难,除了少数人以外,他们非但得不到赏识和关心,还常常遭受压迫、贫寒与疾苦,而富贵荣誉却为庯碌卑鄙者所享受,他们的情形酷似《创世纪》中的以扫,当以扫外出为父亲打猎时,雅各却穿上以扫的衣服,在家里接受父亲的祝福。即便如此,那些大导师们仍然不屈不挠,继续奋斗,最终完成其事业,光耀史册,永垂不朽。
笔记
金句
- 阅读不是一种享受，而是一种训练，旨在训练我们对于痛苦的承受能力
- 快乐只是对痛苦的否定，而痛苦其实是生命中积极的要素
- 一般人往往买而不读，读而不精
- 人在身体上靠事物而活，在精神上靠书籍而活
读书四不
- 不要去读畅销书
- 不要去读消磨时间的书
- 不要为了炫耀而读书
- 不要去看二次解读的书
建议
- 读书前带着孤独
- 阅读中承受痛苦
- 阅读完该丢就丢
Out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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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st Update 2019.3.24 Ver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