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后一战(下)

他们奔跑着,面色赤红,气喘吁吁,根本无暇四下张望,看是否被人跟踪。谁知道渔民公会有这么多该死的守卫?他们现在回不了下水道了,这一点可以肯定。那个方向的灯光太多,它们在黑暗中晃动,朝着宫务大臣的府邸飘去。Ox露出残忍的笑容。他们都会看到他的尸体的,像被宰杀的猪一样躺在地上。

找到他的人越多越好,他们将见证渔民公会的应得之义。

他们又到了一个花园,这个花园比上一个观赏性更强。雕像在中央的走道上一字排开,花坛和小篱笆的轮廓围绕在他们周围,被笼罩的月亮反射出静止的池塘上的一点光线。没有任何灯光破坏它的美丽。Ox在其中一座雕像后面停了下来,其他屠夫也跟了上去。一切都静止了,只有他们各自尽力不发出声音地喘气。

他点了点人头。

“Skinner去哪了?”他看向剩下的那个喽啰。

“自从,呃,我们把那些守卫放倒后,就没见过她了。”

“Boar,你知道吗?”

他刚一开口,Ox就看到那个大个子耸了耸肩。“我见过她,但我懒得管她。我有肉要宰。”

很明显,这个问题太为难Boar了。

Ox不喜欢抛弃同伴的感觉,但现在他们没有时间去寻找她。

他们必须离开渔民公会,现在。屠夫大师环顾四周高大的墙壁,警惕地注意着那些在他们刚才来的方向上快速来回移动的橘黄色小点。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瞥见武器或铠甲的轮廓,隐约地提醒着他们正身处险境。他低着头,在黑暗的雨夜弯着腰跑到他希望是外墙的地方。长长的常春藤在其表面向上生长,他希望藤蔓通往的是安全。另外两个人跟在他后面。

Ox在一根粗壮的藤蔓上猛地一拉,使植物发出响声,喷出水滴,声音被暴风雨吞没。它似乎很坚固,只要运气好,就能支撑住他的体重。不过,Ox不相信运气。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一鼓作气。不成功,便成仁。他一只手伸过去抓住一把藤蔓,开始拉起自己的身体,疲惫的肌肉束在一起,他将一只靴子踢到墙上支撑,另一只手臂准备抓住更远处的植物。

伴随一声沉闷的木头声,他脚尖上的金属撞在了墙上。

Ox放弃了攀爬,急忙清理面前的树叶,想看看另一边是什么。这下他发出的声音更大了,但如果这是一扇旧门,那么这将会是他们的逃生之路。Boar也上前帮忙,巨手笨拙地将藤蔓和树枝扯到地上。这扇门已经腐朽了,可能是在光照下被风吹日晒,但感觉还是很坚固。它的铰链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锈壳,在震动中成片地脱落。支撑杆不是直接烂透了,就是这些年不知什么时候丢了,但那把沉重的锁似乎还是够威武的。

“老大,他们往这边来了!”喽啰的嘶吼声听起来很急促。Ox也能听到他们的声音,步伐中带着愤怒;逐渐清晰。一共两盏灯,在雨中闪烁着,摇摇欲坠。

“快给我让开。我可不想死在这些猪的手里!”

Boar的声音中充满了决绝。Ox在瞬间权衡了一下自己的选择。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选择了。他们可以在黑暗中攀爬,背对着守卫,把宝压在不被发现上;或者砸开这扇门,把宝压在整个渔民公会赶到之前通过。这两种选择都不大妙。

他看了Boar一眼,心里已经有数。Ox让开身位,Boar猛冲向前,大刀高举,奋力向前一挥,深深地砍在木头上,发出巨响。Boar咆哮着,一脚踩在墙上,又把大刀扯了出来,他后退一步,然后再次挥刀,力道不减。再一次,大刀带着溅起的碎片锤进了破旧的门,金属接口发出剧烈的抗议声。

暴风雨前的宁静已被打破,Ox看到最近的两道光冲向他们的速度快了许多,再往后的七八道光也都跟了过来。

空中传来弩箭射出的割裂声;那群混蛋正对着声音的来源盲目射击。以他能听到的声音来看,射击的好像有两把弩。

“小子,你准备好了吗?”无人回应。

他回头一看,才发现剩下的喽啰已无法随他们离开。一支弩箭嵌在他的额头上,他的头骨像熟透的水果一样裂开。他们也太他妈走运了。

一对玻璃般的眼睛盯着Ox,仿佛在指责他造成了他们主人的死亡,嘲笑他也很快就会加入死亡的行列。

“拉倒吧你,如果你能表现好点,或许我还能记住你的名字。”尸体没有回答他。

Ox准备好自己的大刀,摆出战斗姿态。如果他们运气真这样好的话,躲箭也是白躲。他在黑暗中背对着墙,仿佛与其融为一体。在他身后,门在Boar的巨力持续发出抗议,Boar不依不饶,现在门的声音越来越响了。

“我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让我们落到了这般田地,”Ox沉声对自己说,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此时此刻,独自一人面对着约莫十几个人。从不习惯多愁善感的他,惊讶于这个念头。他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有这种情绪,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已被多年的血腥工作和一张张无名的脸磨平。

如果你在Brisket被开膛破肚之前问他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可能会对自己感到愤怒,因为今晚的行动是多么的无用。他会告诉你这一切有多愚蠢。即使是在他抛弃了那个孩子——那个让他想起雅克的孩子之后。但现在,他内心的某些东西已经被逼得太紧了,再也回不来了。屠夫大师已经厌倦了这种感觉,这种逃避自己的感觉。他从来没有逃避任何其他的战斗。他甚至有点希望这成为自己的绝唱,在血腥的复仇之夜终结自己恶贯满盈的一生。

最终,Boar砸出了一条通道,就在守卫们接近他们的时候。Ox怀疑如果不是他们放慢了速度等待队友,他们应该已经被追上了。这就是该死的廉价佣兵,比起扮演英雄,他们更在乎自己的羽毛。

就过了那么一刻,他的厌世感消失了。

“懦夫,”他啐了一口,紧跟着Boar从门的残骸中钻了过去。


Snakeskin从地牢里跑回去,经过牢房,也顾不得自己会在空旷的地方发出声音。小心翼翼地打开头顶的门,她四周观察,没有看到巷子里有什么动静,便迅速低头闪了出去。

现在的雨下得更大了,头顶上的低云还遮住了大部分的月光。雷鸣般的风雨声淹没了周围的声音。

远处她还能看到渔民公会的士兵在院子里跑着,明亮的灯笼让他们很容易被发现。

Snakeskin看了一会儿,然后冲过花园,经过池塘,穿过泥泞的花坛,在她的身后散落着破碎的植物。最后,她到达了院子之间的矮墙,她在墙后面蹲下。这将是最困难的部分。院子很空旷,没有任何遮挡物可以躲藏。尽管排水管离她只有十来英尺远,但感觉就像离了几英里远。至少幸运的是,还没有注意到这条逃跑路线。如果有人注意到了,那么她唯二的办法就是躲到天亮后,再尝试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溜出去,或者在湿滑的雨天爬上墙壁。这两种办法都不太靠谱。

她的选择因为身后突如其来的动静而变得简单了许多。起初,Snakeskin以为自己被人看到了,她拔出长刀中的一把,闪电般转身出手,但她马上她意识到,不管是什么东西引起了守卫的注意,那东西都在劳伦蒂斯住所那个方向。

Snakeskin笑了笑,幸运女神这一次站在了她这边。她对自己很满意,她的注意力都在守卫身上,加上暴风雪掩盖了周围的声音,她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拿着剑偷袭她。在那一瞬间,Snakeskin与他面对面。她本能地持刀出击,刀尖扎进了袭击者锁子甲下的脖子。不过她无法阻止对方的剑刃同时切入。它深深地咬进了她的身侧,剑刃嵌入了Snakeskin的肋骨下方。

两人都狠狠地倒了下去。Snakeskin将拳头塞进嘴里,对着她的指关节尖叫,另一只手按在她的伤口上,在雨中,她感受到了血的腥味和温度。守卫的喉咙被她撕开,血液染红了石板。

Snakeskin知道她必须把剑弄出来,她必须动起来,无论那头猪把她削得多惨,她都不能停下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地呼出来。

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撕裂声,她感觉鲜红的疼痛生生地钻入她的双眼,Snakeskin将那把该死的刀子从她身体的软肉里扯了出来,扔到黑暗中,发出哐哐的响声。

她以胎儿的姿势躺了一会儿,一动不动。黑暗让她舒缓,她听不到有人接近。她感觉意识在离她而去,但她心中拼命求生的那部分迫使她向隧道和危险的下水道爬去。

上方院子里疯狂的守卫的声音驱使她加快向下的速度。

鲜血几乎已经让她无法忍受。Snakeskin的手碰到的地方变得太滑了,难以握住,等她估计自己至少下到一半的时候,她的腿已经开始发抖。不知是因为劳累还是失血,她不清楚,有两次她完全失去了对梯子的掌控,下坠了几秒钟,这感觉短暂而可怕,直到她用一只拼命挥舞的手或靴子设法再次抓住梯子。第一次她很可能弄断了右手的小手指,第二次则肯定扭到了脚踝。在那之后,她不能再以那只脚作为支撑了。

但她还是成功了。

当她受损的脚踝碰触到下水道的石块的那一瞬间,她毫无尊严地从梯子上滑落下来,连倒下都累得不行。又一次,和爬进隧道前一样,她躺在那里,感受着从侧面传来的疼痛,肮脏的下水道水代替了雨水打在她脸上,痒痒的。但她并不在意。

她必须活下来,在这下面,在这个迷宫里,在这里任何追兵都无法在黑暗中找到她。

她失去了知觉。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睁开了眼睛,天色还是一片漆黑。

Snakeskin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为了不使自己的伤势进一步加重。她起身靠在墙上,然后迈着蹒跚的步子,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着,跟着自己的手转过一个转角。

有两个念头突然在Snakeskin脑海中冒出来,使她惊醒,就像火灾时的钟声。

向导在哪里?他应该在梯子旁等着大家。前面的光亮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之前这里一直是一片漆黑。

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Avarisse傲慢地靠在墙上,用不感兴趣的眼睛看着她,西装一如既往地被他的身体撑得紧紧的。他的左手拿着一盏灯笼;环在右手手腕上的,是他熟悉的铆钉棒子。他没有上前帮助Snakeskin,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受伤的伙伴一瘸一拐地走着。

“为什么Snakeskin夫人,在这里见到您,我们三生有幸,”当它回荡在近在咫尺的城墙之间时,Greede那奇特的娘娘腔的吱吱声听起来很是扭曲,仿佛一个巨人从这个矮小的身影中扩散出来。

Snakeskin四下张望,却看不到那个小混蛋。她立刻后悔了,这就是白费力气,她靠着墙壁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倒在了地上。她现在全身滴血。昏昏沉沉地,她心中的某些部分知道这是件坏事。她想站起来,但她的腿似乎不想再动了。

“我只是在这里和Avarisse先生商量着打一个赌,你会以最快的方式来看我们,我们就不需要找你了。”

Snakeskin想回答,但Greede没看见她张开的嘴,继续他那气急败坏的抱怨。“现在看来,他错了,我对你的信心终究没有错付。”

格雷德现在出现在眼前,他发育不良的身躯笨拙地走着,拖着那对无可救药的罗圈腿。Snakeskin像往常看见这双腿时一样笑了起来,声音从喉咙里冒出来,干巴巴的。她需要喝水,不知道下水道里的水会不会毒死我

这时,任何东西看上去都很开胃。

“但是Snakeskin夫人,我得说,你的气色很差,即使是对你这样外表多变的人来说也是如此,而且我看你的行走效率似乎也因此受到了影响。也许这一次,我们可以原谅你的迟到。”

Snakeskin吐了一口血到她的衣领上,作为回应。

“你瞧瞧,把自己弄得一团糟。为什么,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人应该知道,血液清理起来费事得很。”Greede说话的同时一直在向Snakeskin靠近。

在闪烁的灯光下,他的身体沿着墙投下了巨大的阴影。Avarisse终于从懒散中站了起来,加入了他们俩的行列。

Snakeskin抬起头来,看着Greede,睁着眼睛。“各—够了。嗒—带我离开......这里。”-

“哦,不,Snakeskin夫人,这行不通。”

“完全行不通。不行,恐怕我们的新雇主对我们如何继续推进联盟的事业有非常具体的想法。事实上,特别是关于你,非常具体。”

新雇主?Snakeskin的脑袋已经不太清醒了。“长腿已经色—斯—死了,”她说,“亲眼所见。”

“确实,我们当然知道。今天傍晚早些时候,我们按雇主的要求动的手。”

Greede听起来像是被Snakeskin的话题逗笑了。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这一回,他那有教养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东西,一种完全邪恶的、粗暴的、令人唾弃的东西。“现在城市里展开了一场权力斗争,这场游戏里有一位新玩家。如果你长了心,就该注意到了。也许现在选择明主,你还能有机会弥补这个失误,就像我们一样。”

“贱种,”Snakeskin说到一半,嘴中咳出了粉红色的泡沫,她抬头看了看高高在上的Avarisse,“你……也是。”

“你真没礼貌,”Greede现在又恢复了往常的声音,“Avarisse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

Snakeskin看着灯光在墙壁周围疯狂地摇晃,Avarisse把手伸到背后拔出他的大刀,她闭上了眼睛。她几乎要对此抱有谢意,因为她很快就会不在疼痛了。她累了,太累了。

当它击中她的脑袋,穿过她的头骨时,她没有任何感觉。


雨势终于减弱了,但他们已全身湿透,衣服现在完全无法抵御空气中的寒意。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跑了。按理说,他们应该跑的,很可能还有人在追赶他们。但两人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现在都太累了,跑不动了。他们默默地在小巷里走着,任凭命运摆布。反正现在他们离隐蔽在巨大的大教堂的阴影里的地下城入口已经很近了。

近看,墙体不祥地向上升起,即使天空中渐渐泛起微光,这儿仍然笼罩在黑暗中。

巨大的石柱两侧是大面积的彩色玻璃窗,在清晨的微弱光线下,这些玻璃窗仍是一片冰冷的死黑色。门是开着的,里面露出亮堂的光。似乎有数百根蜡烛排列在地板上,温暖的光芒与周围的晦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果说Boar对这一幕有什么想法,他也管住了自己的舌头。但更有可能的是,他只是和Ox一样,心里想着这座城市的另一边,忽略了这座建筑的异样。

也许这个人脑子里只有找人打架,这就是他眼里的一切。被疲惫压垮的两人走在环绕教堂院子的栅栏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甚至不打算开口交谈;他们的靴子在鹅卵石上行走时发出摩擦声。

Ox甚至说不清这座大教堂属于什么信仰,他从来没有关注过自由之城帝国各地崇拜的无数宗教中的任何一种。考虑到它的规模和位置,他猜这是索尔西亚教的。无论它是什么,他都没有兴趣知道。栏杆后,建筑病态般地延展。高大的陵墓尖顶环绕着墓穴,直指苍穹,就像对人类的渺小及其对神的侍奉的见证。饱经风霜的雕像描绘了圣人对凡人的罪孽进行的惩罚。

他记得有一次,当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一位满脸肝斑、皮皱的老牧师来到他的村子里给孩子们布道。他和雅克都被父亲带到了村里的大厅听讲。即使在那个勉强才能握住去皮刀的年纪,自以为是的说教也让他感到厌烦。那些让其他男孩津津乐道的关于战场上的虚荣牺牲的高大故事,对他毫无吸引力。从那时起,Ox就对圣人和他们的谎言不屑一顾了。如此频繁地接近死亡的生活让他相信,如果有神的话,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怜悯之心,当命运来临的时候,对他们的崇拜也不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当他们绕过教堂的最后一个转角时,他们看到了那个等待的人,他站在他们和目的地之间,一动不动。他身着厚重的教士袍和华丽的漆甲,双手合十,仿佛在祈求。他没有戴面具,用冰冷的蓝眼睛注视着屠夫的接近。当他们靠近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盯着,直到双方相隔十步远。

“是屠夫大师本人。”他带着很重的口音,他的斯卡迪语又慢,发音又重,可见他并不熟悉这门语言。从他的腔调来看,他很可能是个土生土长的瓦伦蒂亚人。

如果他在期待回话,那他可能要失望了,Ox没有开口,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不是什么小人物,不会被软弱的恐吓所吓倒,他对这种戏码的厌恶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上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暴风雨提醒着下方的所有人,它还没有离去。

“和我战斗对你来说并不公平,因为你无法像我们的兄弟一样得到神的祝福,”圣人把头偏向一边,“但这无伤大雅。我是米歇尔-塞萨雷-德-科雷拉,受赞之名上圣索尔修斯的圣骑士勋爵,索尔修斯教会瓦伦蒂亚教堂的第一大祭司和第八主教。

“而你,屠夫大师,是一个一无是处、人人唾弃的屠狗之辈,一群废物的大师和主子。”

Ox打了个哈哈,故意慢慢仰起头,往附近一块墓碑上的宗教符号上吐了一口口水。他歪着头笑了笑。杀开一条血路之前,最好先把这场文斗演完。

“你那傻不拉几的头衔用完了吗,圣人?一具可悲又没骨气的老骨头,名头可真多。我是一群废物的大师和主子?也许是吧,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任何东西的大师和主子。但我在这里看到的只是一群躲在暗处的懦夫和一片可怜的石林的大师和主子。”

伪装被识破,周围隐藏的身影走了出来。大约有十来人,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装备,沉重的长袍下,盔甲发出了细微的响声。事实上,Ox说话时并不确定有人藏在暗处,看到这么多装备精良的人,他的心沉了下来。

“我发现你和我担心的一样无礼。我曾如此希望你能——”

“别说了,把这个混蛋的肠子挖出来,老大,再和剩下的人的肠子一起扔下去。”Boar笑得合不拢嘴,他的眼睛在烛光下明亮而活泼。他逼近对方。这一次,Ox想冲他说的话点头。

“我怜悯你们这一脉,”圣骑士的声音很不屑,“如此卑贱,对人类的神圣使命和目的不闻不问,像泔水中的猪一样只知道快乐,沉溺于肉体的罪恶中。”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听你废话?我已经受够了。”Ox拔出了他的菜刀。

“你知道一个人的死后,他的灵魂会去往何处吗,屠夫?我要教化你,予你启迪。”

Ox太清楚人死后会发生什么事了。他已经亲眼目睹过很多次了,没有救世主,他们的生命之血洒在鹅卵石上,洒在泥土里。他还记得那些尖叫着试图把器官从裂开的肚皮上推回身体的人。大多数情况下,当一个人濒临死亡,他的身上会止不住地流血,排泄物和呕吐物四溅,并对敌人发出徒劳的咒骂。濒死之人从来不会像祭司们告诉他们的追随者的那样,以平静的优雅迎接死亡。

启迪这个词从来都是名不副实。

“去你妈的启迪。我还不打算这么早死。”

“真是可惜啊,”圣骑士的声音中没有丝毫怜悯,“但世人需要看到真相,就拿你开刀吧。”

他转头注视着Boar。“你就是那个被他们称为Boar的人?如果你想走,我不拦你。我现在只接待屠夫大师。”

一阵惊讶过后,Boar开口了,他的语气带着粗暴和轻蔑。“你在耍我吗?”他一边盯着周围无动于衷的脸,一边说道。

“耍你?”这似乎逗笑了圣骑士,他歪嘴笑了起来,“我们是圣主索尔修斯的传教士,我们言出必践。”

他用戴着盔甲的手做了个手势,三个戴着面罩的人挡住了离Boar最近的路。Boar看着这些陌生人,打量着他们。只有圣骑士迎上了他的目光,没有退缩。Boar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中除了危险的杀意外,什么都没有。他转向Ox,数秒之间,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真实的表情,这是Ox第一次看到这头野兽露出这样的神情。

恶毒、疯狂的眼神,黑暗、无尽的深邃,就像死亡。

不懂怜悯、同情和友谊,只有仇恨和愤怒的眼睛。他终于看清了Boar的真面目,他早就知道这头野兽是这样的,但不知为何,他后来似乎忘记了这一点。

一个屠杀机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部分。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Ox希望狂暴的怒火能占据Boar,他只要像以往那样,用尸体引诱野兽战斗就可以了。这种想法萦绕许久,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远处,晨曦在某处破晓,却无法刺破他们面前漂浮的黑暗。

一切都静止了,整个世界都在等待,屏住呼吸。

但Ox是个实用主义者。他知道这件事不会轻易收场。

Boar耸了耸肩。

“我想就这样吧。你确实有几分胆色,屠夫大师,但要对付你的人不是我。我宁可活着再杀戮一天,也不要死在别人的战斗中,”他转身,穿过面前的人群,“屠夫公会是时候由一个新人来领导了。只有最强的人才能生存,只有最强的人才配得上领导他人,而我比所有人都要强。”

Ox看着他离开,那些让Boar过去的身影又排成一排,将他的身影盖住。

屠夫师傅知道,这将是他最后一次见到Boar。

他将不得不独自面对这一切,无人相助。

“是时候为你的罪孽祈祷和求饶了,”圣骑士伸手从身后的剑鞘中抽出一把装饰繁复的双刃长剑,他冰冷的眼神从未离开过Ox。Ox听到周围的人在他身后围成一圈,切断了任何逃跑的路线。无所谓,屠夫大师已经早就放弃了逃跑。

世界缩小到只有他们两个人。

其他的都不重要,现在不重要。只有最强者才能生存,正如Boar说的那样。这是最简单而无可辩驳的逻辑,尤其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但现在,Ox感觉力量已经从他身上流走了,他累了,因为质疑自己而累了,这么多年来他都做了些什么这个问题如千斤重担般重重地压在他身上。

Ox疲惫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动一动他的肩膀,在漫漫长夜之后,缓缓地恢复一下筋骨。他回想着自己的一生,所有被他杀死的男人和女人的脸。他想起了雅克和他早已失去的家人。

他想起了望着Brisket的感觉,以及屠夫的复仇。想着他是否为自己找到了某种程度的救赎,就在他生命的最后。

大概没有吧。

有时候,一个人除了打好自己手中的牌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屠夫大师大胆地向前走着,接受着,走向自己的命运。头顶又是一声霹雳,雨又一次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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