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故事||麻花辫

你一定曾爱过谁,才不会辜负青葱的岁月。

我是一个走读生,学校离家三十里。

那时候穷,上学晚,当家早,初中经历了好多事儿。

一个洗得发白的黄军书包,一辆二八杠的自行车陪伴着我的三年初中生活,噢,对,还有你。

你是我的前桌,两根麻花辫子经常能扫到我的脸。让我想起了郑智化的那首歌:你那美丽的麻花辫,缠呀缠住我心田......

我向来都是故作镇定,却贪婪地吸一下空气中残留的你那发丝的味道。那感觉总让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我已是少年,刚刚发育。

我不擅长和女孩子交集,活了那么大,除了我妈,我都没敢正眼看过一个女人。于是我把自己伪装成一本正经的冷漠。他们说成是酷,深沉,装X。无所谓,我不在乎,我绝不会是一个淹死在别人吐沫里的人。

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因为我来自另外一个乡镇。那时候地域排斥感很强烈,男人们经常会因为不是一个地方的而大打出手。我是外地人,学校里几个喜欢惹事的刺头把我列进了黑名单。

我压根没注意那些,我上下学路上的时间太长了,顾及不了那么多,只管拼命地蹬着自行车。那几个野小子截住了我。有个家伙一把把我从自行车上拽了下来,连车带人趴在了地上。

我没抢他们的女朋友也没偷过他们家的猪,他们欺负我的理由超级简单,因为我是南乡的。他们说那道山梁南边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过了那道山梁正是我的家。

我从地上爬起来想着要不要还手时,身上又挨了一脚再次趴了下去。

我脸贴着地面,视线是斜的,远远地看着一排自行车冲了过来。

是你带着几个同学高喊着制止了他们。

那几个家伙似乎并不敢招惹你,只是嘲笑着美女救狗雄来了,看在王小秋的面子,走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算不上美女,那时候审美是胖乎乎的小圆脸,而你的脸有些纤长,白里泛红的腮上星星点点地凸起了几个痘痘。我是过来人,我知道那不是青春痘。

那天,我才知道你爸是当地一个村子的村长,很霸道的那种。你们村有煤矿,名义上是村里的,都传你爸是大股东。

挨了顿打,我并没觉得丢人,第二天依旧我行我素,骑着自行车去上学。我只是偷偷地在书包里掖了把上了锈的旧菜刀,那是我爸给鸡剁菜用的。我偷了后他找了好几天,甚至翻了两回我的书包。我没那么笨,我每次都是进院子前把菜刀偷偷藏在外墙根的柴火垛里,第二天再翻出来。

坐在课堂上,你的麻花辫依旧在眼前晃来晃去,我用力踹了一下你的椅子。你回头盯着我,大眼睛很深,惊讶,疑惑,或许有点点欣喜。

我第一次那么近的距离看一个女孩子的眼睛。突然发现并没有我想像的慌恐,甚至有些贪婪,但我压制住了心底泛起的波纹,只是黑着脸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

我们农村的中学四周栽满了穿天杨,教室是几排平房,窗户松松垮垮的,没有几扇完整的。就在你看我的同时,突然从窗外闯进来一只燕子,叽叽喳喳地转了半圈,从我和你的头顶掠过,然后在同学们的围追堵截下仓促逃了出去。

我和你都没动,死死地盯着对方,我又挤出了一句:你是不懂得害羞的女孩子。

你笑了,转过身去。

我边上的二傻子还在津津乐道地侃着燕子的事,都未察觉他身边刚刚发生过爱情。

我自己想像得很美,可连续几天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那个中午在教室吃饭。那时候没有食堂,除了几个家在镇上的同学回家外,大家都是自己带的饭盒。现在的人可能没见过,那种长方形铝制的饭盒,磕得四面坑坑洼洼的。

你家住镇里,从未见过你在教室吃饭,那天,突然你抱着饭盒站在我面前,里面是猪排骨,你硬塞进了我的饭盒里。天天吃萝卜土豆的我,难得见荤腥。五花肉是过年吃的好东西,排骨?那是梦里吃的。

我生怕别人看见,可能他们全在装不知道。后来,你开始在学校吃饭,你每次都带得很多,见者有份,当然把最大的一份偷偷留给了我。而你,却吃的很少。

我不再像如初那般恐惧与女孩子交际,我说吃不饱哪来的力气学习。

你笑着说你才不要吃成猪,你要减肥,问我喜欢的对象是头猪还是狐狸精?

我哑口无言。

一天下午课,你突然扭头把个纸团扔在我桌上。速度太快,麻花辫差点打着我的脸。

我掰开纸团:以后放学你送我到家再走。其实送她一点不顺路,要拐个小三角弯。但我还是没理由让自己拒绝。

一起放学,我们的话多了起来,你问我怎么从南乡跑到北乡来上学了。

我瞄了一眼黄军书包,淡淡地说和人家打架了。

你边骑车边伸出脚来踢在我的自行车上:你还会打架?你说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

我说或许你太强势了吧,像武侠小说里的侠客,需要找个男人去保护来展示你的天下第一。

你说你才不会看错人,我是人狠话不多,你嘛就是五马张飞,咋咋乎乎,其实就是给自己壮胆。

我说那你要剪个短发,像香港女警察那种,倍神气。

你说才不呢,你是女孩子,将来要留披肩发的。你问别人遇到我这情况就不读了,我还能跑这么远来读书,让人刮目相看。

我笑了,我要考大学。

看着你进院子的背影,原来这世上没有表里如一的人,包括我。

有几天你都没来上学,我又不敢跑到你家去问,只是心里隐隐地感觉到了不祥。

同桌二傻子是镇上的人,消息灵通,他告诉我说你被欺负了。

我惊讶这地盘居然有人敢欺负你?

二傻子说是山子干的。

我知道山子,他爸是副乡长,我们三班,他一班,在校园里,他是绝对的霸王,当然他没惹我,我也没招惹他,我来北乡是为了考大学的。

我决定去找你时,你来上学了,远没了原来的光彩,整个人蔫吧的。我哄你开心,你也不笑,也怪我,根本不会哄人。

那天放学,我说你自己走吧,我今天有事送不了了。

你没言语。

等我从学校出来的时候,看见你还在学校门口。我骑车过去,你看到了我额头有道血痕,我才知自己受了伤,我说那是不小心让树枝划着了,

你没多问,只是挺起了小胸脯,像一个小太妹:一定是让人欺负了,以后我罩着你。

实话,我没忍住多看了几眼,你发育的不错,鼓鼓的胸让我的心嘣嘣乱跳。

你拉着我非要去乡医院,我摸一下书包里的菜刀死活不同意。最后你跑到药店买了包沈阳红药盯着我吃了才算作罢。

第二天,我被叫进了校长办公室,我猜到发生了什么,顺便把菜刀别在了裤腰上。

那几个打过我的刺头都在,胳膊上或头上全缠着纱布,一脸窝囊又怂的样子,还装着不服不份的要冲上来揍我。原来他们不过是山子的小跟班罢了,我压根没正眼瞅他们,只是把手伸进了衣服里。领头的那个是山子,他还算有些骨气,喝住了他们。

校长说知道山子是谁不,他爸要是知道了,这还了得。我持刀行凶够成犯罪了,考虑我是个孩子,他和受害者家长商量过了,只要赔了钱,他们不告我,不然,我的书是读不成了。让我回家找我爸商量准备钱吧。山子答应不告诉他爸,不然,人家要是生气了,乡里答应给学校换窗户的钱又泡汤了。

校长最后说了就算赔了钱,处分也是要给的。

我没说话,除了赔命,我啥也赔不起。

是你,从家里要了两千块钱给了山子他们。二千块钱啊,那时候我们这一个工人的工资不过三百多一个月。像我这样农村家一年卖光了粮食杀了猪也赚不来两千块钱。你不同,你家有矿。

事后,我找到山子,我想把那两千块钱要回来。

他惊讶地盯着我。

我说你瞅啥,要不钱给我,要不命你拿去。说完我把菜刀拍在了他跟前的砖垛子上。

僵持了片刻,山子说了句算我狠,明天拿钱。

第二天他们几个划拉划拉凑了一千五百二十一块钱递给我。山子说那两千块钱他一分没拿,全给几个兄弟分了。他那几个兄弟都是在外面喂了狼家里都不收尸的主儿,有钱就花。只能收回来这么多了,要不他把命给我。

我用菜刀背顶了一下他脑门,笑了。

我和山子成了哥们儿。

后来我才知道,你所谓的有面子、好使,其实都是花钱买的。山子的几个小跟班经常向你要钱。后来你没钱了,他们没钱花开始逼你拿钱。有个小子还伸手打了你,还好让山子教训了他。

没钱并不是你的零花钱不够了,你让镇上的一个远房亲戚每天给你做肉,带到学校来给我吃。亲戚当然乐意,跟着有肉吃。你自己从家带一份午饭,瞒过了所有人。

我指责山子纵容他的小跟班欺负你。

山子说他听人家说我在和你搞对象,他心里特别不舒服,所以也想借机试试我是什么人。没想到我这个人是个爷们儿,纯的,他交定了。

我给了他一拳,他居然笑得前仰后颌。

初三下半学期,你爸见了我。他一定是听别人说我和你搞对象了,想看看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爸问我初中毕业有什么打算,我说考高中考大学。你爸说农村娃子初中毕业都是大小伙子了,痛快讨个老婆打个工赚点钱,考什么大学,现在大学都不包分配了,考个有屁用。

我笑了笑说我就是想考大学。

你爸说不就是为了赚几个钱嘛,赚钱的道道多着呢。

我说那不一样,我觉得他听不懂。

你爸临走时瞪着眼告诉我:以后别找我们家小秋了。

马上要中考了,农村的学生选择很多,第一就是回家种地或是进城打工,第二就是考个中专,或许能在城里混个工作。最难的选择就是考高中,因为家里还要出钱供你三年,还不一定能考上大学。那时候不像现在,只要上了高中,管它好的坏的,至少能混个大学文凭。

你说我是全校第二,又是三好学生,考高中能加十分,咱学校一年能有三四个考进高中的,我没什么问题,加油吧。你说这话时酸酸的,你早和我说过初中毕业你就回家了,你爸说了让矿上的老会计教你计帐。

我是三好学生,这得感谢山子,这是他逼着校长给的。

我如愿地考上了高中,我以为我背着处分在审查档案时会被发现,没准被退档。山子拍着我的肩膀说我档案里压根就没这页。

这兄弟,值了!

那个夏天,学校终于按上了新窗户。

开学前,我去北乡见你。你已经不再绑麻花辫了,一头的披肩发,粉色的小花裙,我突然发现长脸比圆脸好看。

我说一到假期就会来看你,你苦笑着说算了,年少,太傻,我们不是一路人。

山子是城里户口,最后进了市里的一所技校,据说技校出来马上就进大国企,让人羡慕。而我去了县一高中。县城离市里很远,差不多一百公里,我再也没见过山子。

那时候也没个电话啥的,联系一次很困难。我给你写了几次信,地址都是你们村委会,没有一点回音。我上高三的时候,同桌二傻子托人给我捎信说他要结婚了,要是方便的话就来凑个热闹。我突然想起了那麻花辫,决定一定要回去。

我逃了课,坐了到北乡的客运班车,逛逛当当地走了三个半小时才到。我进二傻子家院子时,酒席差不多散了,几个妇女正拿着塑料袋装菜。

二傻子看到了我,激动地跑过来,他没想到我真的会来。他的老婆是我们班的同学,虽说我还没当过男人,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让我猜出了七八分。

我用拳头怼着他的胸口说二傻子才不傻呢,太精了。

他说别提了,这个外号不能扣一辈子。王小秋刚走,要不要喊回来?

我本能地扭头看看大门外摇了摇头。

他说现在你家发了,这两年煤价涨的历害,那煤矿已没了村里的股份了,全是你家的。他就在你家煤矿上班,还行,老同学很讲感情,给他个井下班长当当,挣的多点还省力气。

我说她过得好就好。脑子里的麻花辫不停地抽着我的脸。

后来我考上了XX地质大学。我把这个消息托人告诉了二傻子。他让人给我回了话现在上班哄孩子实在没时间过来,捎来了一千块钱,给了我他家的电话号码,还有你家的。

我家没有电话,我想着要不要去二叔家打个电话,思来想去太阳落山了,电话也没打成。南乡和北乡不过三十里路,我骑了三年自行车都没嫌远,而今似乎如隔万水千山。

我终是没见着你,独自一个人去了湖北,爸妈想送我,没舍得,来来回回的火车票好贵。

大学宿舍里有电话,这是个新鲜玩意,我第一时间把这个告诉了二叔还有二傻子。

有一天晚上,宿舍都熄了灯,电话响了,吓了兄弟们一跳,是找我的。二傻子似乎喝多了,他说今天你结婚,嫁给了那个山子。

我哦了一声,电话没拿住,掉了下去,看着它在半空中晃悠,里面似乎有二傻子的打嗝声。

我突然想起了郑智化那首歌:是谁解开了麻花辫,是谁违背了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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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刀客之刀下流情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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