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07我们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我们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我认识一个女孩子。是中学的同学,后来还有媒人想介绍给我。她家里是做屠宰肉铺生意的,是我们那小镇定点的的一个屠宰厂,除了批发也自己经营零售,乡邻也常去她家买肉。

    有一次,我去她家里买肉,正好看到她与她二叔在院子里追一头大猪,那猪可大,不得有四五百斤,不像是现在吃的小猪崽子。她挽着袖子,健步如飞,瞅准了时机,猛的扑出,双手揪住了那大猪的耳朵,双膀一拧,哐铛一下,把那大猪掀翻在地。她二叔麻利的拿麻绳捆了,行云流水,绝不是第一次干。

    我忍不住鼓起掌来,她一下子看到我,有些脸红,笑了笑,去准备刀子杀猪了。在阳光下,她的头发毛茸茸的,很好看。

   她家里最著名的是酱货,一是酱猪头,二是酱猪蹄,三是四喜丸子。

   她家的酱猪头酱猪蹄并没有什么祖传的手艺,就是炖的烂糊,用柴锅烧,木柴多是附近果园淘汰伐下的桃树,一口大柴锅也是跟下乡的铁匠定做的,直径大的吓人,怕不是得有一米七八,我整个人躺进去都不用太蜷腿儿。

  那一锅能炖下十几个猪头,几十个猪蹄子,其余猪肝肥肠也都一起酱着,我们那里跟北京不同,是不吃猪肺的。一锅老汤红亮清澈,从开业到现在没有绝过火。

   那酱猪头热的时候能酥烂到什么程度呢?她家切猪头不用刀,直接用筷子,你看上哪块儿,耳朵还是猪脸拱嘴,拿一双大筷子直接劈下去,最后一挑,拿一张大油纸垫在台秤盘子上,称完拿麻线一扎,你得赶快拎着往家跑。一般我吵着吃猪头,我妈这时候就已经在家烙饼了。大铁鏖子烙单饼,后来看到红高粱里朱亚文吃拤饼,我看是一个东西。

    到了家,饼刚从鏊子上揭下来,我妈拿赶饼的抷子挑着,我卷上猪头就吃。单饼整体柔软,却又很神奇的有一点脆皮,混合着软糯咸香的猪头肉,糊嘴巴的香,吃到最后手被胶质粘的张不开,头直晕。从小到大这套流程已成固定,近乎一种神圣仪式。

    那还有猪耳朵呢,放凉了拌葱丝,嚼起来嘎吱嘎吱的响,那种声音是深入颅内的,吃完你甚至都有种耳朵变大了的错觉。加上山东的葱甜,也脆,一红一白,香油一拌,天作之合。我大爷骗我喝的第一杯白酒,就是拿葱拌猪耳朵送下去的,我现在这么爱酒,这道菜当负首责。

    后来全国各地去的多了,发现了一件异事,无论是成都武汉还是北京上海,烧烤酱卤的猪蹄儿都只有一扎来长,擀面杖粗细,还都劈开来做,小手张着被码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可怜无比,那些可爱的小猪绝不会成年。无论谁说多么美味儿,我都下不去嘴,想着就可怜。

    还得是她家的大猪,蹄子一个足足斤半,皮厚筋多,吃起来无比费牙,绝无任何体面可言,要说有什么特别,也似乎没有,只是单纯的香。双手抓着,一边啃一边吐骨头。人说山东响马多,都是被啃大猪蹄子的形象给毁了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切都得大,如果你见识过胶东的大馒头,你就能体谅山东人的饭量,锅多大,那馒头就得蒸多大。

    一般家里没有吃米饭的习惯,但凡吃米饭都是当菜吃的,也是因为四喜丸子。四喜丸子是大席菜,各地有各地的做法,但多是先炸后蒸,或者炖。孙家的丸子每天不多,都是卖肉剩下的好肉碎,肉边儿。每天攒个几斤,她爹便剁成肉丁儿,绝不能剁太细,马踏湖的脆藕也切丁,最重要的是要搓碎几个馒头掺进去,最后蛋清一和,捏出丸子来,下板油一炸,眼看着拳头大的肉丸子,在油锅里翻滚一会儿变成枣红色,然后滴溜溜的再冒出来,油锅里像是洗着一群小和尚。一般我买就是包圆儿,有时候放学我就跟她一起走,提前让她跟家里给我留,回家上锅蒸几下就可以了。

    大丸子松松软软,肉丁虽然烂糊但也能吃出恰当的口感,最绝的是吃到藕丁,大概是南方荸荠的味道,不如那么脆但是比那个艮。

     那大丸子拌上米饭就着能吃三四个馒头。

    有一回我去买肉,她站在柜台后面吃脂渣,她递给我一块,我们俩咔嚓咔嚓的吃着,说起志愿,我那时一心想搞艺术,后来学画去了济南。她学习极好,去了北京读农大,再后来听说去当了兵。

    后来还曾有好事儿的媒人介绍过,

    但我们都没回应。

    都很好。

你可能感兴趣的:(2021-12-07我们现在这样就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