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梦迷途(47)夜游(5)

  深入地层探玄机,穿越梦境连遇险

    孟铎趁着夜色悄悄潜入衡山路地铁站。三维地图已经牢牢印在他脑子里。为了不暴露行踪,他制定了周密的计划。领养“影子”是第一步,自残装有纳米定位芯片的左前臂是第二步,企图引诱医疗官贾玉是第三步(备用方案是他已暗中了解到她的一些底细)。现在,万事俱备,只差最后实地执行。他在脑海里已经演练了无数次,能否揭开前“6号”杜松临死前留下的谜团,只有今天这一次机会。这注定是他这辈子度过的最难熬的八小时。

    一号线是历史最悠久的一条地铁线路,至今已百多年,设施陈旧,很多地段锈迹斑斑,所以常常需要维修,管理又比较松懈,孟铎潜伏到最后一班地铁结束运营,进入维修区更衣室,随手拿了一套工作服换上,悄悄尾随工作人员进入空荡荡的地铁通道。他在黑暗中摸索着,为了不暴露自己,他贴身穿着隔热自冷却连身衣裤、鞋袜,戴着隔热冷却头盔,防止被红外摄像头追踪,也不携带光源。自从升至“6号”,经过一次“全身体检”后,他发现自己的夜视能力大为提高,双眼如同镜头般扫视周围环境,所有细节都能在脑子里形成对应影像,几乎过目不忘。现在,他能看清所有微弱的灯标,脑海中浮现出那幅完整的三维地图,将眼前的路线自动与地图比对。

    走了将近十分钟,转过六个弯道,来到一处岔道口,旁边管壁上出现一个维修壁龛,孟铎四处张望一番后,用事先三维打印复制地铁某维修工的指纹和贴在眼球上的复制虹膜,打开了暗藏其间的门,从狭窄的悬梯下到了底下一层。眼前的地图显示:这是第二十八号线。继续向东走十多分钟,又到了一个像前面一样的维修壁龛,孟铎故技重施,顺利又下一层:第三十二号线。这些都是最近几十年建造的,设施也比较新。孟铎小心翼翼地前行,不时避开穿梭在管道里的智能维修机器人……不知不觉,孟铎已经沿着树枝状地图向下穿过了六层线路,来到第七层:还在建造中的第四十一号线。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快到了,之前由于一直专注于寻找核对线路,避开监控,孟铎神经高度紧张,所以没感到劳累。但此刻,稍微松懈,就感到浑身酸软,尽管穿着有冷却系统的内衣,但再加上外面的工作服,光这身行头就够他受的,7月的魔都夜晚和这犹如七层地狱般的地底深处,闷热难耐,他几乎要虚脱了。在已经完成的部分,孟铎走到哪里,感应灯就亮到哪里,管壁四周环绕着混合太阳能电力发光管。虽然不可避免地暴露在光源下,但好在几乎没人出没。午夜时分,正是工人交接之际,只有智能机器人在定点位置检测线路。然而,走到了尽头竟是个死胡同。

    头脑中的地图显示这里应该还有个口子,再往下去就是目的地。可眼前除了巨大的激光导向盾构机,没有任何迹象显示还另有出口。正困惑时,顶上传来轻微的机械滑动声音;同时,灯光暗下来,一束紫外光照射在他背部的维修工工作服上,一个巴掌大的四角星图案闪现。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蝎子摆着糖葫芦似的尾针猛地穿过他的裤子,刺中了他的右足踝,孟铎慌忙躲避,突然脚下一空,他径直落了下去!

    庄知蝶与秦归日回到了知梦堂。一路上,他们两都很沉默,似乎被甄家沉闷压抑的气氛传染了。直到环绕扬声器里传出了一首老歌:crystal eyes,crystal heart,歌词大意是:

    宝贝儿,你天生就该被祝福

    因为你有一双crystal eyes

    所有的风景经过它的凝视

    都变得分外清澈美丽

    宝贝儿,你一生都该被呵护

    因为你有一颗crystal heart

    所有的言词进入它的领域

    都变得格外温柔精致

    宝贝儿,是谁伤了你的心?

    我听见了晶体破裂的回音

    我看见了烟雾弥漫的浑浊

    你落下了crystal tears

    只有它依然清亮

    闪烁着忧伤……

    简单的木吉他配乐和着间或清脆的风铃声,却由一个沙哑磁性的男声缓缓吟唱,庄知蝶听着听着,却真地落泪了!秦归日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异样,马上拉过他的手,“怎么了?知蝶,你不会这么玻璃心吧?”她开玩笑地说,想化解他的尴尬。现在他是女装,秦归日感觉像在和闺蜜之类的人在一起,有点肆无忌惮。

    庄知蝶瞟了她一眼,也不去擦眼泪,而是突然扑入她的怀抱,秦归日吓了一跳,旋即也俯身拥抱他,两人似乎回到了童年和少年时期。“那时,姐姐强迫我穿女装时,别人都嘲笑我,骂我娘娘腔,不是男的,只有你会过来保护我、安慰我,说我在你眼里是最可爱的男孩。你记得吗?”

    “真的吗?我还说过那么温柔的话吗?”秦归日颇为感慨。

    “真的,你对我一直都这样,过于温柔了!”他直起身,想到她眼里的爱人并不是他,他的心就一阵刺痛,“你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我已经是个男人了呢?现在轮到我来保护你了!”他直视着她,她有点受不住他的直率,稍稍移开视线,她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意,但她目前还是接受不了,可又不忍心直言,只能继续模棱两可:“你当然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在梦域,你不是一直在保护我吗?”

    “我说的不是在梦里,是现实。”他今天莫名有些执拗。

    “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有时候,并不是那么容易分辨的!”

    “你又转移话题!”他有些懊恼地说,这时陈半秋发来通话请求,他只好先接听。听完他沉默了,决定先不告诉她。秦归日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她舒了口气,因为他终于没再逼她回答刚才的问题,而是冷静地建议:“我们回公寓吧!我有点累了,想先休息一下,晚上还有重头戏呢!”秦归日会心一笑,点点头。也许,梦域对他们来说才更真实。

    孟铎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双脚微有凉意,一挣扎,溅起了水花,原来自己竟是在水里。周围一片昏暗,只有水面上漂浮着数十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灯,恍如星光在脚下闪烁;头顶上的岩壁映照出粼粼的波光,如梦似幻。一个黑影潜伏在阴影中,他的眼睛闪着黄绿色荧光,孟铎看不清他的模样,只听到一个空洞的合成器似干涩苍老的中性声音在说:“汝非他,如何知晓此处?”

    既然对方已经看穿他不是杜松,他也不想辩解:“杜松死了,是他让我到这里来的。”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果然……祝福杜兄弟,他将与先知融为一体,实乃幸运至极!”

    孟铎愤怒道:“什么幸运!他突然被车撞死是幸运吗?!这就是你们的天堂,你们的先知?!”

    对方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仿佛他的话根本不值得反驳。少倾,才说:“如此看来,孟兄弟还未完全醒悟,无法体会先知思想之精妙……”

    “什么先知?他在哪里?你又是谁?”

    “先知无处不在。吾等只是他卑微仆人罢了!”他站起身,微弱的灯光廓出他的身形,虚实不定,他举起双手,好像一只大蝙蝠扇动翅膀一样挥动着笼罩全身的黑袍子,刹那间就来到他身后,伏在他耳边轻声说:“让吾来彻底唤醒汝吧!吾之子。”这时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孟铎感觉像被蝎子又蜇了一下似的,浑身一颤,接着他连同椅子一起被踢倒,整个人头朝下没入水中,最后听到的又是那种空洞的声音:“人以为他降生于光明之中,殊不知,此乃幻觉。唯于真正黑暗之中,人才会觉醒。”孟铎甚至来不及挣扎一下,就沉入了水中,不省人事。

    庄知蝶与秦归日回到寓所,两人各自休整。秦归日打坐冥想,庄知蝶干脆躺床上睡觉。

    莲花已经快要盖满整片水域,有一半左右盛开了。暗香浮动,丽影翩跹,一阵羽翼扑扇之声,一只白鹭掠过,飘下一片洁白的羽毛,悠悠落入秦归日之手,她有些茫然,手心能感觉到这片羽毛的轻盈和温暖,似乎它也是活物,带着思念……她抬头,已不见白鹭的身影,它从哪里来的呢?又往哪里去呢?它是谁呢?为什么那个名字呼之欲出,却好像被越加浓重的迷雾笼罩,就是想不起来呢?又一只仙鹤飞来,但它没有靠近秦归日,而是落在她对面远处的一朵莲花上,它抬起一支细腿,扬起脖子,张开嘴,发出一声长长的啸鸣,一颗晶莹璀璨的夕阳色宝石从它口中滑落到莲花上,瞬间把银白色的花朵染成了醉人的粉橙色。一只凤尾蝶追逐着宝石的光辉,飞蛾扑火般投入它的光芒。粉橙色的莲花隐隐蹿出细细的火苗,像墨杜萨口中长长的信子舔舐着花瓣……不知为何,秦归日心里的焦虑也像这火苗一样越来越灼热,她展开翅膀,急切地起飞,向着凤尾蝶奋力飞去……到达的一刻,那根白鹭羽毛掉了下去,瞬间被卷入燃烧的花朵中,消失了。凤尾蝶也不知去向……整个莲花池都陷入了一片黄昏之焰中,秦归日被迫飞向远处,惊恐地望着这个混沌中的世界渐渐毁灭。忽然,漫天的桃花飞舞,涤荡了烟尘和污浊,隐约传来丝竹之声,有人在低吟浅唱: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一切慢慢平静下来,世界又恢复了清明。然而莲花已不复存在……

    秦归日满头大汗地醒转,惊讶于自己竟然从冥想直接进入了梦境,她调整自己的呼吸,让心跳渐渐平复,晚上还有场恶仗,不容她回想刚才诡异的梦境,不能分神。

    庄知蝶却睡了个好觉,几乎没做梦,一直睡到太阳下山才醒。他先拟了一封举报信,准备等晚上猎梦成功、证明他们的推测后,就发给苏鹮,委托他转给沈度。Triniy已经准备好了晚餐,向两人发出了就餐信号。

    他们默默地进餐,谁也没说话,直到结束时,秦归日对他笑笑,说道:“我们一定能救下这个孩子!”庄知蝶郑重地点点头。

    魔都的黄昏渐渐被夜幕笼罩,通明的灯火极力抗拒着黑暗,然而近处的辉煌放远了也只是点点鬼火。在沉沉的夜色中,矮桌上一点香火仿佛已置身世外,却在真正的黑暗中帮助打开光明之路——那是人的元灵与时间共同凝结成而成的“梦道”。

    庄知蝶与秦归日携手穿越梦道,准确进入了甄恬的梦域。这是一个巨大的类似温室,又类似机房的地方,到处是一些球状或卵圆状的果实样容器,果实表面布满各种精致的几何花纹,顶部和底部都伸出绿色的、长长的触须状管线,彼此相连,纠缠,组合成了半机械半植物的诡异“森林”。恬恬躺在一个均匀裂开的球形果实中,现在看上去犹如盛开的花床上,她耷拉着手脚,近乎赤裸着身体,无数绿色触须长满全身,她的双眼大睁,目光空洞麻木,对他们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嘴巴也半张着,一根较粗的绿色管线从她嘴里生出,与其他触须缠绕在一起,又通向别的果实。庄知蝶见状立即转身,见多了怪异的梦境,但从未感觉如此压抑、难受。秦归日硬着头皮向恬恬走去,即使在梦里,她也能感觉到自己在流泪。

    也许是他们的行动或情绪的扰动,惊醒了什么东西,秦归日经过一个卵圆形果实时,它不规则地崩裂了,一个赤裸的、蜷缩着身体、身上也布满绿色管线的女人从中显露,她面容惊惧,皮肤青紫,虽然不能说话,却在扭曲、挣扎,努力将双手伸向恬恬,秦归日看清了她的脸,是甄夫人!她是在保护女儿吗?然而,如同被维苏威火山喷发掩埋在厚厚火山灰下、庞贝古城遗址中的遇难者一样,她只是个活生生的空壳。秦归日一下子觉得头皮炸裂,毛骨悚然。难道这些果实样容器,其实是一口口棺材?

    庄知蝶却冷静了下来,他来到秦归日身后,默默扶住她的肩头,心语道:“一个八岁孩子的梦竟是这样的,原因恐怕不简单!”

    “是啊!太难以置信了!但这不是梦魇兽啊,是她们的元神吧!你不能用刺魔剑砍她们,我也不能装殓送葬,否则她们真回不去!可这是怎么回事呢?”眼前的一切太令她困惑了。

    “嘘——”庄知蝶示意,似乎有什么朝这里过来了。两人立刻变身为凤尾蝶和雨燕,躲进恬恬床后的空隙阴影里。

    他们刚躲藏好,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就踏了进来。来人一身黑色的斗篷,光着明晃晃的脑袋,身形高挑纤细,与刚才的脚步声极不相称。庄知蝶与秦归日分明看到了他的光脑勺,忽然感到无可名状的恐怖。除非此人是倒着走进来的,而斗篷的开口却在背后?“他”转过身,除了斗篷开口不见了,似乎又没有转身,但他明明转了过来!“他没有脸!”庄知蝶与秦归日同时用心语喊道。

    “无脸人”一一检视了那些果实,最后弯下腰来仔细检查了甄夫人和恬恬,光光的脑袋在两者之间不断旋转,他从斗篷底下伸出了“手”——两根绿色的、分了很多叉的触须,分别搭上了她们的头部,在五官之间游弋,突然刺入她们的七窍!秦归日惊骇之时,庄知蝶刺魔剑已经出鞘,迅雷之间,剑尖如一道闪电直直刺进了“无脸人”的身躯,然而,剑却像穿入了棉花堆里,没有什么实感。庄知蝶心道:“不妙!”已经迟了!他的剑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吸引住,令他无法拔动分毫。

  就在僵持之际, “无脸人”的斗篷忽然散开,里面飞卷出一团桃花雨,光光的“脸”上突然若隐若现出一张俊朗的面皮,“世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这“人”竟开口吟唱起来,秦归日刹那间怔愣,“唐——唐关月!”她脱口而出,这个刻骨铭心的名字怎么会忘了呢?她的泪水“刷”一下流了下来,痴痴地向“他”走去,庄知蝶见了急得大喊:“别去!他不是唐哥!”可秦归日像没听到一样,眼里只有那个“唐关月”,没有放慢脚步。

    庄知蝶情急之中,放开了刺魔剑,冲过去拉住秦归日的一只手,无奈秦如同被勾去了魂魄,挣脱了他的手,同样被那股无形之力拽入了桃花雨之中……惊变之下,庄知蝶绝望地嘶号起来,没注意一个卵圆形果实借着触须卷到了他面前,嘎吱一声,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将他吞了进去!

    孟铎从几乎窒息之中挣脱出来,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纯白的空间。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变成了同样雪白的连体衣,抬头一看,白色顶部不时沁起一圈圈黑灰色的水波纹,好像中国传统水墨画一样,清爽而独具韵味。不一会儿,“雪花”从天而降,纷纷扬扬,孟铎伸出手,接住了一片,仔细一看,是四角星形的,晶莹剔透;又接了一片,又是同样的形状。他似乎忘了此行的目的和怎么来的,像个孩子似地玩耍,不停地接住雪花,它们不会在他手心里融化,他也不感到冷,奇怪的是他对此并不奇怪。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个浑身裹在白袍子里的人从白色世界显形,他面目英俊,留着长长的银白色头发。他闭着眼睛,朗声说道:“你已经通过了仪式,欢迎你来到‘觉醒之地’,孟兄弟。”

    孟铎停下来,茫然地望着他,喃喃道:“你是谁?”

    “我是Doom,刚才那个浑身漆黑的家伙是我的孪生兄弟Dawn。”他的声音非常自然,甚至可以说悦耳。

    孟铎想起了此前经历的一切,觉得虽然荒谬但很有趣,放松下来的他开起了玩笑(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居然会开玩笑!):“又是孪生子!我总是和孪生子有缘啊!你们一个像死神,却叫黎明(Dawn),一个像天神,却叫厄运(Doom),可笑!”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这恐怕是他头一回这么开怀大笑,而且理由奇葩。

    “人生就是如此荒谬!死亡会伪装得甜言蜜语、面目光鲜,好吸引你们投入他的怀抱;而生活,却往往面目狰狞,总是恶狠狠地鞭策着你们艰难求存,所以你们拒斥他、逃避他。老话说得好:温柔乡要不得。你说对吗?”他的笑眼弯弯,好像新月,“告诉你一个秘密:别看我这样,我其实是个瞎子!”

    “什么?!不可能吧?”孟铎吃惊道。

    “厄运从来都是盲目的,他从来不管你是谁。只有黎明才会照亮有心人的眼睛。”

    孟铎感觉他像古希腊时哲人般豁达,胆子也更大,“我见到了你——厄运,事实上的死神,这么说,我死了吗?”

    “也是也不是。你只是过客而已。但从现在起,你从过去的混沌中觉醒了;从你的‘刽子手’生涯里觉醒了!你要和我们一样,准备迎接‘先知’重新降临!”

    “究竟谁是先知?”

    “先知是‘上维之神’的使者,来到人间启示我们这些矇昧的仆人。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再过一个小时,‘黎明将吞噬黑夜’。时间到了,孟兄弟先回吧!”

    孟铎还来不及再追问,周围便暗了下来,他又昏昏睡去。等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原来的盾构机旁,身上的服装都没变,甚至头盔也没脱,难道刚才只是梦一场?机器已经传来轰鸣声,他赶紧爬起来,在有人来之前,躲进阴暗的角落,跌跌撞撞地按照脑中地图,从切近的另一个口子一层层回到了地面。

    秦归日失神地游荡于另一个梦域中。她追寻着“唐关月”的身影,他不紧不慢地走,她极力想追上,却总也赶不上,他们之间永远保持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和那时一样,她悲哀地想。思念持续了那么多年,她却从来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心意,他对她总是若即若离。在她出国前,每当她下决心离开他,他都会忽然出现,以各种形式挽留她。这大概也算是如今人们口中的“渣男”吧!可是,她还是无可救药地爱着他,一次次心软,答应他。终于,星临找到她,告诉她一个消息,恳求她放手,她才忍无可忍,心如死灰,秘密办好赴美签证,彻底告别。

    闻听到秦归日要离开的消息,唐关月顶着风雨,疯了般开车赶到机场,他几乎忘了之前一直孜孜以求的东西——当晚就要举办知梦堂下任堂主选拔会,丢下已经怀了他孩子的庄星临,追着他真正的爱人——秦归日,直到此刻,他才痛感将要永远失去她!

    “别走!别离开我!”唐关月被安保人员控制住,眼看着秦归日步入了安检通道,他拼命嘶吼,他头发凌乱,紧贴在脸上,浑身衣裤被雨打得湿透,英俊的脸也因绝望和痛苦扭曲了。她听到了他沙哑的声音,转过身,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一瞬间,她动摇了,热泪奔涌而下,心脏剧烈地跳动。她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双脚,要向他奔去;然而,往常数年间那一幕幕毫无征兆地突现在眼前——她无意间发现他和星临在一起……她愤怒地质问他,他开始还辩解,后来越来越冷漠,“我和你只是朋友,从来没有明确过恋人关系吧!是你自作多情!”这样的话像鞭子一样无情地抽打在她的心上,以至于她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贱,尽做些白日梦,那些温柔的絮语、夜赏初桃:彼此羞涩地依偎,在夜色和缤纷的落英掩护下的初吻……本以为是不言自明的!然而这一切,都成了笑话,不过是她怀春的妄想而已……无休止的争执、冷战,和好……她真的累了,直到星临单独来找她,一向骄傲甚至霸道的星临,却低头恳求她放弃唐关月,因为她有了他的孩子!在那个风雨交加之夜,秦归日心死了!她看不到解脱的希望,如果不是庄知蝶赶到,拼命拦住她,她就会在因极度痛苦产生幻觉之下跳出窗外,了却一生了!这些伤口永远无法愈合,正如她永远爱他一样。她的理智不允许自己再次沉沦,她必须拯救自己!既然他已如此伤她的心,为何还要来苦苦挽留,难道自己在他眼里,只是玩具,想要就要,想弃便弃?!亦或是他的“备胎”,鸡肋般的存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到如今,她要远离他时,他才像个孩子似地不甘心吗?玩具竟然要弃他而去,他不能容忍吗?刹那间,愤怒吞没了忧伤,她决绝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眼前的景象不似梦幻,却异常清晰,似乎伸手可及,且此刻的心情也仍随之起伏。这究竟是谁的梦境?是她自己的记忆被什么牵引而异化了吗?秦归日不敢想。这不可能是甄恬的梦域!那些痛苦和悲伤的碎片,正试图把她重新拽入深渊。“这些不过是幻境!是过去!都过去了!我——不再受你的蛊惑和摆布!”秦归日闭上眼睛,大喊道。无数朵银莲从她口中如同冰雪暴一样席卷而出,它们单纯的身姿正在吞噬掩埋那些鲜活的碎片。

    忽然,从一个昏暗的间隙处飞驰过来一辆钢蓝色轿车,但在经过秦归日眼前时,像滤过了慢镜头般,雨点慢悠悠横着飘落,车轮下飞溅的水花凝固成王冠形状,连车头上的太阳标志因速度过快拉出的金色轨迹也清晰可见,车窗后的驾驶位上握着方向盘的正是唐关月。他双眼茫然失神,似乎穿越了时光直视着秦归日。秦归日怔住了,她不记得有这一幕,这意味着什么呢?还没等她回神,莲花风暴抹消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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