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巧哥憨弟(3)

秦叔和秦智的谈判地点,就在那条水流清澈的渭水河畔。那是春末夏初的日子,黄昏时分,阳光懒懒的照在人身上,父子俩的影子躺在柔软灵动的河水的波光里。许多年后,秦智说,他一直记得那天傍晚斜阳下的那两个影子,长得像一座桥似的,却拦不住任何潺潺流水和那些散漫时光。

小学生们放学了,互相奔跑追逐打闹着。“回家站,擀长面。”微风卷着麦浪送来童稚又充满乐趣的学生们的打油调。

“回去上学吧,娃,读书才有前途。”

“我不去,我不爱念书。我念不进去,考试排在后面,老师和同学们就会看不起我。而且,老师总是让这个抄五十遍那个抄二十遍,抄完手疼脑袋疼。我也不喜欢每周升完旗就被点名批评,现在全校都知道在初三十班有个差生秦智。我更不喜欢你给我起的这个名字,秦智秦智,我知道你希望我有智慧,结果被人家拿去挖苦讽刺了,现在同学们都叫我秦弱智。”秦智的头低下来了,眼睛里有些湿润。“还有,上次你背我去学校,同学们都看见了,他们早上一见我就问‘秦弱智,你爸今天没背你?’”

“不念书你能干啥?”秦叔有些着急了。

“我会放羊,我还可以帮你做生意,只要不让我上学,让我干啥我都愿意。”秦智的头抬了起来,带着一些恳求的目光看着他的父亲。

秦叔从老式中山装上面的小衣袋里费劲的掏出了几张碎纸,又找了半天,从中山装左侧下边的口袋里找出来一些自己晒的烟丝,低头把烟丝放在碎纸中心卷呀卷的,快卷好时,秦叔抬手擦了一下眼睛,烟卷散了,他又费劲的卷好,拿起火柴“刺啦”一声点着缓慢的抽着,终于,秦叔抽完了那只烟,随着一声低沉的叹息,长时间的沉默终于被打破,秦叔同意了秦智不再念书的想法。

我记得那天晚上秦智回来时特别开心,比他以前卖板蓝根得到“巨款”时,还要开心。

那天以后,秦智不许我再叫他秦智,他让我叫他“巧哥”。

“女孩才叫巧呢。”我有些不赞同。

“谁说的?你听过一个词叫‘巧夺天宫’吗?我觉得这个词肯定是形容孙悟空的,因为只有他才敢大闹天宫,虽然没当大官,但是孙悟空很聪明啊,只有孙大圣和我才配的上这个巧字。”

“好吧,巧哥,这边有个大的。”

“肥蚂蚱,你爷爷在此!”巧哥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扣住了那个肥大的蚂蚱。

巧哥自从不再念书,就经常在周末带我出来去他外公家玩,我们以放羊为辅,玩乐为主,日子潇洒自在。周内我上学以后,巧哥就自己去镇上摆摊卖磁带,或者去田地里土壕边捉蝎子去卖。

有一次巧哥的外婆准备做饭,往锅里添水的时候,发现锅里油油的,明明自己早上去地里之前洗干净锅的呀,再仔细一看,锅边还有一个蚂蚱腿,外婆捏起来一看,蚂蚱腿已经被爆得黄中带红,闻一下,还透着苹果的香味,外婆经不住好奇尝了一下,没想到还很美味。

原来,巧哥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除了经常带我去捉蚂蚱,还要从回来路上的苹果地里顺两个苹果,回到外婆家(不敢回自己家)以后,趁着外婆还没回来,把蚂蚱洗净掏空,再往蚂蚱的肚子里塞进苹果条,然后放进油锅里炸,最后撒上一点盐。

在那个年代,身上有五毛钱就能在小伙伴当中当“土豪”了,可往往,一毛钱的零花钱对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奢侈。因为巧哥的这个绝活,又有外婆家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我和巧哥的身后总是跟着一大帮馋虫兄弟,交友范围不断扩大,而巧哥,也过足了当大哥的瘾。

不捉蚂蚱的周末,我会去帮巧哥卖磁带,那都是他们家人托关系给他从沿海城市批发来的。因为这个缘故,我从初中起,就已经从巧哥的录音机和他的单放机里听过不少歌。

每天早上,巧哥都要比我先起来,等我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就会听见从巧哥的摊位上传出的熟悉的旋律。

巧哥最喜欢的,是郑智化的《水手》,而我最喜欢的是陈奕迅的《十年》,秦勇最喜欢的是《两只蝴蝶》。早上听着《老鼠爱大米》 去上学,晚上等我放学时,巧哥的录音机里又放着《七里香》,晚上和巧哥共享一副耳机听《最初的梦想》。

和巧哥共同度过的那些日子,我认识了TWINS、古巨基、蔡依林,容祖儿、SHE、梁静茹、刘德华、梁咏琪、孙燕姿、阿杜、王菲、光良、林俊杰、潘玮柏、许魏等等等等歌手……的声音。

黑白的电视机里正在播着新闻:中央将继续坚定不移地推动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实施,国家对西部大开发的扶持政策不会改变,支持力度不会减弱。推进西部大开发,必须坚持走新型工业化道路,努力走出一条科技含量高、经济效益好、资源消耗低、环境污染少、人力资源优势得到充分发挥的新路子。

而我也隐隐觉得,一个美好的时代已经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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