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单行道之双喜临门

看着圆滚滚、白净净的女儿,再看看黑得像炭、瘦得像人干的女婿,许老爷子觉得女儿还是挺有眼光的,幸亏自己当初没有太坚持。

仙桃村背靠着南北走向、高大连绵的仙桃山,黄土砖、青瓦背的矮房子依着山势参差不齐地散布于山脚。村前,水稻田被东一处西一处高高低低的小山坡分割得七零八落。稻田中间一条一米多宽的机耕道弯弯绕绕,连着外面的世界和村子中间唯一的晒谷场。

村里四十多户人家都姓王,同宗共祖,彼此沾亲带故。村里古老的青砖祠堂就站在晒谷场正北的边儿上,日常祭祀、婚丧寿仪、年节庆典都在那里举行。两个月前,王福贵与许乔妹就在那祠堂拜的堂。

三月这天的清早,王福贵一觉醒来,发现晨曦已穿过屋后的竹林和桃花映红了糊着透明塑料膜的后窗,而他素来天不亮就起床干活的妻子却还枕在他的手臂上。温香软玉在怀,王福贵心猿意马,忍不住出手骚扰。

“别闹——,我困死了。”许乔妹抓住他的手,睡意朦胧地含糊说道。

“那你多睡会,今天早上我烧饭。做好了我叫你。”王福贵亲亲她的脸,穿衣下床穿好鞋子,又反身帮她掖好棉被后才站起身来,走到灶屋淘米煮饭。待饭香弥漫,他从碗橱下面拖出一只陶钵,从里面取出两枚青皮鸡蛋煎上,放上豆豉和葱花,装进菜碗里,摆到红艳艳的饭桌上。

“懒猪,还不起来吃饭。”王福贵坐在床沿,俯身亲着许乔妹的侧脸,然后轻喊。

许乔妹努力睁开眼睛又闭上,“我有点起不来,好困,全身犯懒。”

“是不是生病了?早知道晚上不该闹你,可能着凉了。你今天歇着吧,坡上的土我去翻。”王福贵道。

“你先把鸡和猪喂了,我睡会就起来,吃了饭就来土里寻你。”许乔妹闭着眼睛,有气无力。

王福贵吃过早饭,扛着锄头往稻田中间的小山坡走去,走到半道上,迎面碰上刚下地回来的大嫂。

“福贵你们平常不是双双对对的吗?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乔妹呢?你俩吵架啦?”大嫂问。

“哪能啊。乔妹她不舒服,说浑身犯懒困得很,我让她在家多睡会儿。”王福贵笑着回答。

“犯困啊?”大嫂转转眼珠,然后抿着嘴笑,“我看你今天还是别去锄地了,带乔妹去老中医那里看看,把把脉吧。”

“有这么严重?”王福贵急了。

“你个傻小子!说不定你要当爷了!我怀铁柱时也是先困得不行,然后就吃不下东西,到老中医那一看才知道是怀了身子。”

“真的呀!我现在就叫她起来,带她去!”王福贵丢下一句,转身一溜烟似地跑了。

蹲在房前水沟边漱口的许乔妹看见王福贵从山下的小路往家奔来,忙站直身子连声问:“怎么啦,出什么事了?你这是怎么了?”

王福贵奔到房前,把锄头往墙头一靠,几步走过来搂过许乔妹的腰,手有意无意地抚过她的小腹,喘着粗气说:“可——可能是出事了,没准是大好事。吃完饭和我去一个地方。”

“这么神叨叨干吗。”许乔妹嗔他一眼,低头接着漱口。

王福贵嘴皮子掀了两掀,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嫂子说,你这么困可能是怀孩子了,让我带你去老中医那把脉去。”

许乔妹像被施了定身法,牙都不会刷了。几秒钟后,她红着脸低声说,“有可能,我这个月月信推迟几天了,以前都很准时的。”

一阵狂喜涌上王福贵心头,他按捺住心底汩汩的激动,眼巴巴地看着许乔妹洗完脸,吃完早饭,然后牵着她走了五六里路,到乡卫生院找到一名老中医。

老中医伸出两指搭上许乔妹平放的手腕,闭眼凝神了两分钟,睁开眼睛说:“脉相流利,圆滑如珠,是喜脉。”

王福贵和许乔妹对视一眼,都咧开嘴笑了。

“刚怀上不久,万事小心,不可做重体力活,尤其前三个月不能同房,”老中医略等了等,又补充道:“安全起见,最好孩子落地前都不要同房。”

许乔妹和王福贵又有点不好意思,跟老中医道了谢,手牵着手喜滋滋地走出乡卫生院。回去的路上,许乔妹跟王福贵说:“你下午去给爷娘报个喜吧。”

王福贵应道:“好!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做爹娘了。我以后要更努力了,给你们母子最好的生活。”

许乔妹看着阳光底下他认真的表情,心想,我果真没有看错人。

怀着身子的许乔妹被王福贵当成了易碎的瓷器来保护,除了做饭喂鸡,其他的活儿王福贵一律不许她干,就连扫地王福贵都怕她弯腰受累。而王福贵自己,每天起早贪黑,干完责任田地里的活就想方设法弄钱。结婚时他把乔妹给他的钱花个精光,给老丈人报喜时,丈母娘和两个嫂子给他拿钱他也婉拒了。他想,自己和岳家条件差这么远,能娶到乔妹已经是天大的福份,自己可得堂堂正正凭自己的本事养家,不能让乔妹被人指指点点看不起。他上山砍柴挑镇上卖,他去山上采石头给人打地基,他去沙场挑沙子,他还跟着老屠夫学杀猪,只要能赚钱,他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许乔妹看着越来越黑越来越瘦的王福贵心疼不已,每次吃饭都把王福贵给她买的荤菜分一半给他。然而王福贵只尝一点点,夸一句“老婆好手艺”又将菜拨到许乔妹碗里。回娘家时,许乔妹跟爷娘说起这些,老母亲说:“这男人有心,给你半颗糖都甜,男人没有心,给你一座金屋你也是苦。”许老爷子吹吹杯里的开水,慢悠悠地说:“算他小子有良心!”

五月,仙桃山风轻日暖,稻田里青苗拔节,绿意盎然。许乔妹做好中饭,坐在房前的树荫底下一边织小毛衣,一边等王福贵回来吃饭。左等右等,到下午两点都不见人,许乔妹急了,忙锁上门去田地里寻。刚走到晒谷场,远远地就看见王福贵拎着几只木砖匣大步朝她走来。

“你咋提溜这个回来了?”

“干大事!年底,我要给咱家盖全村第一栋红砖房!”

“你现在都瘦成猴了,这么拼命干吗?明后年盖不一样吗?”

“不一样,我要让我儿子一出生就住红砖房!我和大哥还有几个兄弟讲好了,他们先帮我做砖烧窑,年底砌好房子,明年我再帮着他们做。”

“建新房要好多钱,我们哪有这么多钱?”

“砖自己做,沙自己挑,木材自己砍。水泥、瓦片、手工费可以先欠着,以后再给。这段时间我给人打地基,主人家说大家都是这么干的。”

下午,王福贵将屋侧面的大空地整平,弄出几条砖垄,再挖泥踩泥,又从屋后搬来几块平整的水泥板,清理一下弄成做砖的工作台面。

晚饭过后,福贵大哥和村里三个要好的兄弟相继来到他家,取泥做砖。他们三个人将泥在台面上”咚咚“地整出长方形的形状,然后”啪“地甩进砖匣中,用手掌将泥压实后,再用一个弯弓的弦将多余的泥削去,最后将砖匣一头往一块薄木板上一敲,成形的泥砖便掉到板上,另外两个人就端着木板将砖送到不远处的砖垄上垒起来。

他们常常就着月光做到半夜。许乔妹被王福贵早早地赶上床睡觉,起初,她被此起彼伏的”咚咚“声搅得无法入睡,不多久,这些声音便成了她的催眠曲。甚至她后来到大城市生活,住在靠近火车站的小区里,每晚听到那”哐当哐当“的火车行进声都觉得万分亲切。

四个月后,泥砖全部制备且已风干,王福贵利用每一分空闲时间赶制煤饼、大土砖准备烧窑。烧窑那天,风和日丽。大清早,村里的壮劳力纷纷跑来帮忙挑砖、装窑。风干的泥砖和煤饼搭配着垒好,留好通风孔,外层用大土砖密封,再用粗铁圈将大土砖箍牢,就这样一层层垒上去,一天功夫,一个大圆砖窑装好了。傍晚时分,王福贵和村民在各个通风孔里塞进干柴,点火燃烧,青烟便从窑顶和表面大土砖的缝隙中袅袅升起。到了半夜,窑里红彤彤的火光透过缝隙泄出来,离窑十几米远都能感受到那巨大的热量。

十月底,在乡亲的帮助下,王福贵拆窑卸砖,红红的砖块堆上了当初的砖垄,许乔妹挺着大肚子开心地笑了。拆窑前,他们新房子的地基已经打好,就在距制砖形成的砖塘几百米远的自留地。水泥、河沙、木材、瓦也都备好,只等着红砖到位,选个黄道吉日就可安门砌屋了。

许老爷子翻翻手里的老黄历,选了十二月初的一个好日子。安门那天,他还特意带着两个儿子赶来女儿家观礼。看着圆滚滚、白净净的女儿,再看看黑得像炭、瘦得像人干的女婿,许老爷子觉得女儿还是挺有眼光的,幸亏自己当初没有太坚持。

正式建房在安门三天后。许老爷子带着儿子儿媳赶来,和王福贵村里人一起帮忙。大腹便便的许乔妹忍不住四处察看,吓得王福贵高喊:“我的祖宗,你快去老房子坐着,新房盖好了你再过来。”

新房还是老房那种砖木结构,只是红砖代替了土砖。砌墙,上梁,钉木皮作瓦槽,盖瓦,半个多月就完工了。按当地的风俗,盖好瓦的当天晚上,许乔妹家办新屋落成宴席,有人情往来的远亲近友、左邻右舍都要参加。酒席吃到一半,许乔妹突然腹痛,两个小时后,他们的大女儿呱呱坠地,双喜临门。

“女儿叫什么小名?”王福贵抱着小家伙,问满头大汗的许乔妹。

“咚咚,就叫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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