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一次，背一段，背一生

图片发自App

他们早已经分居数月，说好高考完就办理离婚手续。

他承认自己伤害她太多。这些年，他在公司里一直不太顺利，不知怎么的，还贪上了赌博，虽然都是小打小闹，没输没赢，可是对家庭的付出真的也是寥寥无几。

她为此不知跟他吵过多少回，可是总在他一次又一次失信的承诺里，节节败退，最终嗤之以鼻，心灰意冷。

十几年的婚姻，生活的模式早已成为一种习惯，要想改变谈何容易？一切都是他的错，没有好好珍惜，如果离婚可以让她好过，那就离吧。

可是还有孩子。女儿这么大了，今年也顺利考上了重点大学。这份骄傲和喜悦还没有完全散去，现在就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女儿是冰雪聪明的，从小耳濡目染，知道挣扎中的家庭早已千疮百孔，所以现在也愿意成全父母，索性没有意见，完全交给他们。

他说女儿是他的心肝，她说孩子是她的宝贝，双方争执不下，谁都不肯让步。最后他低头了，因为她说：“我跟了你十几年，没有大房子，没有好生活，没有好脸色，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还不想给我，这不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他被这一连串的问号击倒，无言以对，沉默下来。

接下来的协议签得很顺利。因为女儿接下来要上学，所以他把银行卡和房本都放在了桌子上。她说：“你把卡拿走吧。”他顿了顿，摇摇头：“上大学要花很多钱呢，你俩留着。”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分居”生活，在女儿离家之前。

说是分居，其实还是在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屋子睡觉，只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她照旧一日三餐做好，喊他吃饭，女儿报了暑期夏令营，课程满满当当，一家三口看上去跟过去没什么两样。只是他发现，她的心情好了很多，每天都很开心，笑容总是挂在脸上。“看来离了是对的。”他心里暗暗想。

有一天晚上，他出门办事，回到家发现没有带钥匙，而她回娘家帮忙做农活了。他在门口转来转去，迫不得已，只好拨通了前岳母的电话。接过话筒的她问到什么事，语气急切。他心里一热，赶忙回答：“没什么，忘带钥匙了，进不去门。”

没等多久，她就回来了。开门进去，他跟在后面刚想张口说点什么，她声音冷冷地飘过来：“下不为例，我不是你的保姆了。”

他低下头，默默走开。

女儿结束夏令营，回家了，他也难得不安排夜生活，几乎天天在家吃饭。在女儿面前，他们维持往常，做饭时，他破天荒跑进去帮忙洗菜洗碗。偶尔有亲戚朋友来作客，他们一起说说笑笑，共同招待。他开始抢着做家务，把家里擦得窗明几净。

她看在眼里，有天幽幽地说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没有回话，低下了头。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他新的房子已经找好了，就等女儿上学之后搬出去。通知书上开学的日子被他在手机上设置了特别提醒。他答应女儿，会经常到学校去看望她。

意外出现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接连几天的暴雨让人难以入眠。

快十一点了，雨水依旧猛烈地敲打着玻璃窗，不时掠过的闪电让她一阵发怵。突然，她发现身边的他不见了。这半夜三更，他去哪里了？她一个激灵坐起来，走到外厅，听到房顶传来“咚咚锵锵”的声音。他们住在这栋老楼的顶层，前段时间打扫了垃圾，可是太多了，她一个人弄不动，所以没有清理完，莫不是堵住下水口了。

她赶紧穿好衣服，拿上雨伞，爬到楼顶去查看。一推开门，就看到他正在大雨里清理着，衣服都湿透了。看到她也上来了，吃了一惊：“穿拖鞋就别上来了，容易滑倒，快回去吧。”

“不，我帮你照亮，你好干活。”她的倔强，一如往常。

算了，劝不动，就赶紧吧。他转身继续忙着。就这样，瓢泼大雪里，一束微软的光，映着两个瑟瑟发抖的人。

等一切都处理妥当，才感觉到又冷又累。下楼的时候，满身的水滴滴嗒嗒。她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摔了下去。他跌跌撞撞地扑过去，连声问：“伤到哪里，哪里疼？”她坐在地上，指着脚，“动不了了。”他把她小心翼翼搀回屋子，打来热水，清理干净。不大一会儿功夫，她的脚肿起来了。他说：“这不行的，必须去医院。”她满眼焦虑：“这都后半夜了，这样的天，怎么去啊？”

他没有说话，回身去里屋收拾了一个小包，把雨衣披在她身上，背上她就冲进雨里。一路都没有遇到出租车，他一脚深一脚浅，喘息声越来越频繁。她劝他歇一会儿，他跟没听见似的。

好不容易来到医院，叫醒了值班人员。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拍片子，抽血，拿药，包扎，打针，都是他跑上跑下，忙前忙后。

结果出来了，医生点点片子，骨裂，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下要好好静养了。听到没有其他问题，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每隔几天都要去医院换药，上楼的时候，他都坚持不坐电梯，他说怕电梯太多人，容易挤到她的脚。所以背着她一层又一层，爬楼梯。

离婚的事就这样耽搁下来，虽然俩人都签了字，可是没有送去盖章。

两个月后，她就能自己下地走路了。可是没一会儿，他就赶她回去躺着，自己在屋里忙活。很快，复查的日子到了，那天阳光很好，他背着她慢慢走着。趴在他的背上，突然看到他的黑发里夹杂着一根根银丝。听着他熟悉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的陪她解闷，跟着他的脚步，穿过一寸又一寸光影，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这一刻，久违了。

他感受到她的异样，往上托了托她的腿，轻声问道：“是累了吗？要歇一歇吗？”

她没有接话，他心一沉。两个人的身影在光影里逐渐斑驳，然后他听到后背的她开始用力地吸鼻子，有热水滴落在他头发上，顺着脖子淌下来，这一路，走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