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就是那么俗

人呢,一谈钱就难免俗。

这不,年关之前,我这俗人想到东溪街中国银行的柜机取点现钞,才发现自动取款机已变成了一个空壳。与我“倚杖四顾已茫然”不同的是,从隔壁柜门出来的小后生直接用方言爆了句粗口,然后又扑刺刺地杀向另一家银行。

比银行更挤的则是超市。超市里到处打着节前大优惠的横幅,其实做不做广告都是一样的,反正在各个收银台前已排成一条条长龙,有退休的大爷大妈,也有带着小娃的年轻夫妻,还有从一二线城市回来的返乡族,男女老少,挤挤挨挨,摩肩接踵,大袋小袋,仿佛不花钱似地拼体力搬东西。街上的车辆与行人也骤然象地底下冒出来一样,熙熙攘攘,好一派似锦繁华。用老伴的话说,要是小城天天都有这些车流人流,干部们也就不用那么拼了。而南街口的奶茶店与供销社前的炸鸡店,聚着一群一群的学生妹,一脸的青春逼人,挂着耳塞,叽叽歪歪,说说笑笑。拥挤着的还有医院,病房过道上都加满了床位,输液室里是一溜子的吊瓶,还有焦躁不已排队的患者,急诊室的护士姐妹连上个洗手间的时间都脱不开。许多人都将在医院里过年。关于住院,老豆同学有句经典名言:还是生病好,有那么多人来看望呢!

所有的东西也都开始涨价。菜场的各式肉类、蛋类、蔬菜,水果店的瓜桔枣李,服饰店的新款老款,还有手机店、鞋店、电器店、干果店都以惊人的速度在去库存。几大药房里人山人海,有意思的是不光卖药、卖补品,还卖各种日常生活用品。饭店当然也不例外,因为服务员难留,要不是看在涨几倍工资的份上,谁愿意在春节期间还来侍候别人呢?房子更在涨,老城拆迁,连租赁的地方都难寻,新开的几个楼盘都卖的很火。乡村的便利店生意也好的不得了,从早上到晚上,来买鞭炮、买烟酒、买菜果、买饮料、买糕点的,绝不讨价还价算斤计两,络绎不绝的人流,喧嚣不已,店主全家齐上阵也一刻不得歇空。可能唯一不涨反跌的大概就是股市了吧?这绝对是不讲政治的表现啊。

当然,过年么,肯定还有俗气的红。看看央视的春晚,没有一届不是大红的色彩,布景是红的,主持人穿的是红衣,嘉宾的脖子上围的是红巾,孩子们也穿的红衣裳。家家户户门口的春联是红的,倒福是红的,老祠堂的横匾也蒙着一块红布,灯笼是红的,拜年的礼盒是红的,压岁钱也是用红包包着的,遇上本命年的,还穿红内衣内裤呢。从杭城随表弟回乡过年的小侄女小豆写了几幅老气横秋的红对,表弟在门口张罗着贴红,却闹不清哪一幅是上联哪一幅是下联,只好向原作小书法家请教,感觉自己很没文化。

与俗红搭配的是闹俗,从除夕到初一深夜,乡里乡村就被炮仗与焰火包围着,城里一年到头都是禁放烟花爆竹,于是大人小孩被禁锢的破坏欲就此打开决口,从第一声惊雷炸响,密集的炮火就不再停息,枪林弹雨,炮声隆隆,此起彼伏,高潮迭起,震耳欲聋。家庭主妇抱怨着听不清春晚小品的台词,也睡不了一个安稳觉,小后生与小男孩们却乐此不疲,一趟一趟地回返代销店买鞭炮。守电视机看央视春晚的人是越发少了,村子里都开始有了自个的“村晚”,从闹花台开场,什么舞狮、打铜鞭、敲大鼓、拉丁舞、相声、小品、三句半、二胡表演、笛子独奏、古筝合乐、集体舞、婺剧、越剧,一大锣筐的杂烩,布景是简单了点,场地也有些局促,但主持与演出人员都是本乡本土接地气,所以演的固然十分卖力,看的鼓掌的也不亦乐乎。

然后就是俗吃。就连平素减肥的,也暂且放下计划开始放纵自己,加入到这场消耗战中。从上完香,祭完老祖宗,全家围坐吃团圆饭伊始,全民吃喝的战役就此拉开声势浩大的饕餮大幕,从战术上看,都是以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为主要的战斗方式,从消灭自家的猪牛羊鸡鸭鱼,到汇合精兵强将移师至另一个村庄的亲朋好友家,以风卷残云之势,雷霆万均之力,所过之处,大军横扫,片甲不留,碗空盏白,一片狼籍,战斗结束后,每一位都腰圆肚挺,面红耳赤,打着饱嗝,然后放了一个响屁,心满意足。

有不满于如此肥吃肥喝、醉生梦死的,便要诗与远方,去自然景区走走。哪晓得城里的堵塞,在过年时便从城市开始包围农村,不要说村子里停不下那么多的车,就是这些景区,也成了一线城市的三环以内,长长的车队从停车场蜿蜒排到数公里之外的岔口,最后连省道也给完全堵塞掉了。听从她外婆的谆告,今年就要高中毕业的女儿到鲁王庙拜过文殊菩萨,然后在菩萨前虔诚地摇签,得敕峰灵笺第七签,上云:仙风道骨本天生,又遇仙宗为主盟,指日成丹遇严谷,一朝引领向天成。却是一支上上签,于是从我皮夹里淘得一百大洋,欢天喜地地捐功德去了。

但是年就象小时候父母给的五元压岁钱,刚到手好富豪啊,可是买小鞭炮、买小人书、买药子枪,一眨眼间就花光了。

年前新上任的龙府台勤政爱民,一上班就到偏远山区慰问困难群众,走访基层干部,视察老城拆迁改造,看到文溪上黄光灿灿、精气神十足的金龙,遂“龙”心大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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