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异”引起了“警觉”?为什么不是“警觉”才让我发现了“差异”呢?“觉察”和“差异”,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如果没有昨天某医院老年病科的某位医生朋友造访,我都不知道今天是“世界卒中日”(world stroke day)。她写了篇“联合家庭干预对脑卒中患者生存治疗的影响”的论文,很客气地希望我给予指导,我的确对此一无所知,也就实言相告。
但我们还是聊了很长时间,当然主要是我向人家请教。当我知道,心理学已经在这个领域运用得如此广泛和深入时,深为自己的无知而汗颜。分手后,我问一直在旁边没吱声的那位研修生:“您听到了什么?”
就这次谈话而言,这个提问的开放度并不高,我想通过她的回答来了解一下对一个不熟悉的领域,她会如何思考。可远远超出我意料的是,她竟然跟我说:“通过您跟这位医生的谈话,我真的领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怎么回事儿,又有多么重要!”
我……差一点就背过气去:怎么会让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呢?
她觉察到了我的惊讶,忙解释说:“一开始您说的是脑cùzhòng(卒中),但当您发现对方仍在不断地说脑zúzhōng时,也就改了口说脑 zúzhōng了。”
我倒吸了口冷气——多么精微的观察!
问:“您知道那两个字用普通话该读cùzhòng而不是zúzhōng?”
答:“我发现您的读法跟人家不一样时,查的。”
怪不得我和朋友在谈话时她一直在看手机呢!
想到自己带出来的学生能够迅速发现差异——我一直强调“只有差异才是信息”,而且知道自己通过查阅来获取信息,我还是极其欣慰的。
中午我请她吃饭,问她当时是“如何”发现我和那位朋友之间对“卒中”二字读法差异的。问“如何”的目的,是在追溯她彼时的心路历程,但这种历程不是逻辑推理。
她想了想,回答让我失望。
其实见她在想的时候,我已经失望了。
她说:“我看过您写的那篇《疃:该怎么念?》,而且在您和朋友谈话时,我又看了一遍。”
她的这个说法只是一种解释,并没有给出我想要的有关“如何”的答案。
今晨我换位思考:如果我的老师这样问我,我会如何回答?
回归昨天的现场,我的老师和他的朋友在谈话。老师将“卒中”读作cùzhòng,而对方则读作 zúzhōng,两者的差异立马引起了我的警觉。
“差异”引起了“警觉”?当我在电脑上敲击出这行字时,我头脑中立马反问:为什么不是“警觉”才让我发现了“差异”呢?
“觉察”和“差异”,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尤其是,那种警惕之“警”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搜肠刮肚想了半天,觉得只能以这样的说辞来糊弄一下:老师将“只有差异才是信息”的理念植入我的体内,从此我便对于差异保持着警觉,至于这种警觉何时才能发挥效用,有待于老天的造化。
作为一种程序性知识的“如何”均可做但不可说,要想学会做,只能靠反复练习,也就是:听话,照做!
附1: “卒中”的读法
“卒中”俗名又叫“中风”,是一种病名,多由脑血栓、脑溢血等引起,初起时突然头痛、眩晕,短时间失去知觉,得病后半身不遂、截瘫,严重时很快死亡。由于它具有高发病率、高死亡率等的特点,已成为严重威胁人类健康水平的重大疾病。每年10月29日是世界卒中日,各地都大力组织宣传义诊来普及“脑卒中”防病治病知识的活动。
多数人,包括一些主持人或专业医务工作者都将“卒中”读作zúzhōng或zúzhòng,反倒读cùzhòng者为少数。孰对孰错?
其实我也判断不了,以下只是罗列相关资料供那些乐于评判是非者参考。
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2002年增补本)中是这样写的:“卒cù同‘猝’,【卒中】cùzhòng中风。”
那么,为什么要读cùzhòng呢?
“卒中”的“中”就是“中风”的“中”,读法与“中标”、“中毒”、“中暑”的“中”相同,而与“中间”的“中”无关。此处的“中”为“打中”之意,如箭、石之中的;而“风”善行而突变,如暴风之疾至。中医取向比类,将这种疾病症状与所观察的自然现象联系起来,用比喻的方法为此病命名。
“卒”是一个多音字,既念zú又念cù。念cù时,有“匆忙”、“突然”的意思。“卒中”就是“突然中风”了。
附2: 疃:该怎么念?
一学生问我昨天都在什么地方讲课,我说上午是威海边防支队机关,下午去了孙家疃边防派出所。
问我“疃”字怎么念。答:“很多人不会念或秀才识字读半边而念童,当地人念tǎn,普通话则念tuǎn。”
这个回答详细却不多余。和自己带出来的学生说话,我力求做到滴水不漏。尽管如此,我还是经常露出破“腚”,进而遭受攻击。
心理咨询师思维训练,我为自己培养了一批掘墓人,他们经常用我教的方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迫使我不得不跟他们说话时吊胆提心。
果不其然,学生又问:“老师,我只关心您怎么念?”
我意识到这是他挖好的一个坑,赶紧悬崖勒马,送他一个白眼的表情。
他立马回复:“我明白了!”
我相信他真的明白了:由于接受过心理咨询师的专业训练,他知道我对那个“疃”字的念法,不取决于我本人,而是我必须清楚面对什么人,处于什么环境。
如果我在威海人面前念tuǎn,会被指责不能入乡随俗;如果我在认识这个字的人面前念tǎn,又会被认为读音错误;而对众多不认识这个字的人,我只好装作对这个字也不认识或秀才识字读半边,否则,我若说这个字当地人念tǎn而普通话则念tuǎn,便因有炫耀之嫌遭到白眼!
这种应对方式不同于世俗的圆滑。该说什么和怎么说,始终是一个职业心理医生的基本功:迅速判断是人是鬼,再决定说人话鬼话。
判断是人是鬼不易,至少要比说人话鬼话困难许多。
这个过程或这种做法就叫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经常跟学生们讲,它不是心理学的独创,当子路和冉有同样问“闻斯行诸”时,孔子就作了不同的回答,具体内容可见于《论语·先进》。当然,孔子还说:“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为了把握好语与不语的尺度,孔子又说:“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读《维摩诘经》,记住了“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今天早上读书,突然读到“若有众生当以何身得度者,观世音菩萨即现何身而为说法”,知道这是《妙法莲花经》中佛佗的教导。
孔子和佛佗之言,异曲同工。真的是禅儒不二啊!
对“疃”字的念法,有儒有禅亦有道。只有深切地领悟和实践,方能“随缘不变,不变随缘”,方能“与世风流,不失宗旨”。
这种说法有些玄,但很妙!
(2017-10-13晨 于威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