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感觉猫是一种和女人相近的小动物,和自己有着干丝万缕的瓜葛。
小时候,家里怎么来了只猫,不记得了,是只灰白相间的小猫。
妈妈第一时间提醒我们姐仨儿说:“猫最酸叽,爱挠人,别用手去逗猫儿!”
小孩子却是淘气的。
看见小猫自己去逗弄悬在墙上的灯绳儿,就把妈妈的毛线团扔给它,这下猫可乐坏了。
两眼圆瞪,屁股一拱,前爪一用力,扑将过去。
直把软软的线团撕、咬、抓、挠得如同一只魂飞魄散的小耗子。
自己却忽然一闪身,跳到一边去了,没事儿猫似的。
没被猫儿挠,倒是被母亲一通数落。
母亲生我气了么?多有趣的猫儿!
“猫儿专在犄角旮旯拉屎,明天送走!”爸爸命令道。
小猫此时正在阳光下斜躺着,听见爸爸说话,却不知是关乎自己命运的。
还把毛茸茸的小尾巴,吧嗒吧嗒地在地上敲打。
许是疼了吧,欠起身子,一口咬住尾巴尖。那滑稽样儿特别让人发笑。
我盯着小猫在那自行其乐,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心中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晚上躺在被窝儿,闭着眼装睡。
感觉到小猫沿着火墙边,正悄无声息地朝我脚底下噌过来。
“喵儿!”一声惨叫,我急忙掀开被子,见父亲的大手,抓着小猫的腰背,嗖!扔到地上去了。
“看谁还敢让猫进被窝,脏东西!睡觉!”父亲严厉地冲我们仨吼道。
“为什么?!”我都带着哭腔了。
“有细菌!专吃耗子!明天送走!”父亲拉了下灯绳,屋子瞬间黑了。
我用被子蒙住头,眼泪哗哗地淌下来,心疼小猫儿。心里不服气地犟嘴:它那么小,哪里会抓耗子!
屋子里黑咕隆咚,我的心很难受,不停地用被角擦着眼睛,身子却不敢动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想听听:小猫没事吧?
小猫像消失了般,再无声息。
什么时候我却睡着了,全然不知。
早上醒了,忽然感觉到身旁有个东西,热乎乎、软乎乎、还均匀地直打呼儿!
那只小猫儿!什么时候进我被窝的?我竟不知道,幸好没压伤它,我暗想。
后来才知道,猫从不会被人压着,即使从楼下掉下,也很少会摔死。
“猫有九条命呢,才不容易死!”,很多年后听母亲说。“干万别害死猫!会招报应。”
我轻轻掀开被子,端祥着这一团毛绒绒的小东西,忍不住用手去抚摸,一种莫名的喜欢和怜爱,涌上心头。
猫是冷了吧,才钻进被子。它还小呢,也许是害怕了,也不好说。总之,它愿意和人作伴。
小猫蜷成一团,脑袋抱在一只小爪子下面,脸朝上睡着,婴儿般香甜,小肚子一鼓一鼓。
它是不是梦见妈妈了?它的小脸上很安祥,好像在微笑。
父、母亲都在外屋忙碌着,我赶紧起床,生怕招惹他们,就牵连到这猫身上。
我喜欢这小猫儿,希望它能留下来。
然而,下午放学回来,父亲还是递给我一个黑色皮革拎包,冷冷地说:“送走!”
我的心开始突突地跳!
拉开拉链,小猫儿正仰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我,身子在簌簌地发抖。它还小!
我鼻子一酸,大声哭出来:“我不去!我不扔!”
父亲还是把拎包从我手中粗暴地夺去,拉上拉锁,骑上他那辆永久牌大二八自行车,扬长而去。
任我在身后哭喊:“别扔!别扔一一!”
妈妈告诉我,小猫被扔到南水源地了。我就约了同学去了,那地方离我家很远。
小猫还未来得及取名字呢,我不知怎么就大声呼唤它:“布库!布库!”“咪咪,咪咪!”同学也帮着喊!
我一边嘬起嘴唇,一边不停地学着大人们唤猫时发出的声音!
“布库,别怕!咪咪,出来一一吧!”我拖着哭音大声唤着小猫,既怕它听不到!又怕它听见了不知道在叫它,不敢出来。
水源地的四围都用刺滚圈住了,我们不知道如何进去!来来回回,一脚高一脚低地乱找一通。
周围都是长高了的野草!没有声音,小猫装在包里被扔到这里,就像被蒙上了眼睛送到流放之地!它找不到回家的路!
后来,我自己又去了两三次,但每次都哭着回来。布库连影儿都没见到过。
布库会死掉么?它会回来么?
它会恨我吧,因为我可以保护它的!但我没有那样做!
我恨我自己!如果那天我求求父亲,是不是布库就不会消失?但天下没有后悔药!
布库一直都没回来。
我难过了很久,常在恶梦中哭喊着被叫醒!
我再没有见到它一一小猫布库!有时想到它,我会在心里安慰自己:母亲骗我!布库没扔,是送人啦!
打那儿以后,我家再未来过猫!
即使仓房遭老鼠,父母也是向邻居借一只大猫,反锁里面。
第二天还猫时,不住地对人家点头哈腰:“真是只好猫!啧啧!谢谢!谢谢!”
我听到,心就像再次被人揪了一下,听见一声惨叫:“喵儿一一!”疼!
此后的很多年,我都觉得自己就像那只猫,柔弱,无助,恐惧,无处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