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和波伏娃的另类爱情

大家都喜欢八卦,伟大思想家的爱情故事估计大家都有兴趣看一看。

萨特和波伏娃的关系是一个罕见的样本,代表了现代亲密关系的极致状态,可以称之为“唯意愿论”。

个人自由的提升是现代性的重要特征之一。而对个人自由的理解和实践,突出体现为“个体意愿”(individual willingness)的正当化。

比如,对于许多哪怕是善意的劝告——这样通宵打游戏不好吧,吃这么多薯片还加可乐多不健康啊,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去旅游不安全吧,怎么会做这么没前途的工作啊,自己还养不活呢居然要养宠物,一看就知道靠不住的人怎么还要和他交往啊,诸如此类等等——你都可以统一回复:“你管我呢,我愿意!”

在不妨碍、不危害他人的前提下,个体意愿的主张,不必解释来由,无需论证理由,个人主观肯认成为其正当性的最重要甚至唯一的依据。

“有钱难买我愿意”。这在个人生活领域,尤其是亲密关系中体现得最为突出。

现代人赞同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彼此喜欢,对于长久的亲密关系是重要的。但现实也告诉我们,维护持久的伴侣关系有许多要考虑的因素,彼此喜欢的意愿是重要的,但只是其中之一。

萨特和波伏娃关系的奇特之处在哪里?就是决定排除任何其他因素的干扰,把彼此喜欢的意愿,作为至上的原则。可是为什么不结婚呢?如果两个人感情好,结婚又有什么妨碍呢?

萨特有一个说法:如果结婚了,我们会无法分辨究竟是什么让我们相守在一起,是因为相互的爱恋、还是因为婚姻制度施加的约束。如果没有婚姻的制约,我们仍然是伴侣,那就一定是我们自由的意愿所致,是纯粹出于爱情。

这听上去像是科学家要做一个“变量控制”的实验。但无论如何,波伏娃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们的关系是一个“唯意愿论”的样本,而且竟然维持了半个世纪。这种完全依靠意愿的关系大多不可能如此长久,所以说他们是罕见的样本。

如何看待这个样本呢?一些人表示难以接受,更多的人表达了钦佩,但觉得不适合自己。为什么?因为意愿会改变啊。两情相悦是美好的,但常常抵不过岁月的风霜。平淡了、厌倦了,最后不喜欢了,这大概是通则,天长地久的钟情大概是特例。

古代人难道没有浪漫的爱情吗?当然有啊,惊涛骇浪、波澜起伏、连绵不绝的爱情,遍布整个人类历史。但是,古代人不把爱情和婚姻紧密关联在一起,前者更不是后者的必要条件。古代和爱情关联在一起的大多是悲剧(《孔雀东南飞》、《梁山伯与祝英台》还有《罗密欧与朱丽叶》……)。

其实,亲密关系中许多被认为是“现代现象”的内容都是古已有之。包括婚外性关系、非婚生子女、家庭重组等等,在“传统社会”中都不罕见。

现代人真正的创造是什么呢?是“为爱成婚”这种特殊的观念,爱情是婚姻的基础与核心,这才是“现代婚姻”的界定性特征。主张爱情应当是婚姻最根本的理由,并提倡年轻人以此自由选择他们的伴侣,这是两百年前才开始在欧洲和北美流行的“激进新观念”。当然,传统婚姻并不排斥、也未必缺乏两情相悦,但那只是幸运的“副产品”。

这样看来,古人比现代人要更加明智啊。传统的婚姻是一种人际关系、经济财产和人口再生产的合作体制。这是一项制度安排,具有重要的经济、社会甚至是政治功能。从传统的观念来看,如此重要的制度安排,怎么可以托付给“爱情”——如此捉摸不定、不可理喻、又昙花一现的爱情?现代人简直太不理性了吧!

亲密关系中的“意愿论”倾向是危险的,更不用说“唯意愿论”了。现代婚姻在两百年前是一场革命,当时就有人警告:爱情主导的婚姻将会颠覆婚姻制度的稳定性。

“为爱成婚”居然存活了,而且维持至今。中国从五四时期的新文化运动开始,也有一个世纪了。这简直是奇迹啊!但这个奇迹是怎么维系的呢?探究一下原因就不那么让人乐观了。

实际上,维系现代婚姻的要素是其中许多(未被清除干净的)“传统”因素,这些非感情因素保护了婚姻的稳定。但是20世纪的社会发展正在瓦解这些稳定机制。

美国历史学家Stephanie Coontz在2005年研究发现:有四种重要的社会变化进一步打破了传统的束缚,削弱了现代婚姻的稳定性。

首先,对女性的性欲望的否定是传统的“男女差异论”中的一个重要观念,但这逐渐被实验心理学的发展以及男女平等观的兴起所打破。

其次,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使人们的经济与社会地位不再被其婚姻状态所决定,因此离异或独身也就更少地受到亲属、邻居、朋友和雇主的干预压力。

第三,科学技术发展所带来的安全避孕措施,以及司法改革对非婚生子女的公平待遇,都大大降低了“性自由”的代价。

最后,传统婚姻中女人对丈夫的经济依赖,以及男人对妻子的家务依赖都被大大缓解。现代社会不只是女性的经济独立,诸如洗衣机和快餐服务等现代服务技术也使那些“不会自理”的男人获得了“生活独立”。

所有这些变化都打破了“保护”婚姻稳定的“非感情限制因素”。于是,到了二十世纪晚期,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惶恐于婚姻革命对婚姻制度本身的瓦解。

近几十年,婚姻制度出现了全球性的危机。中国也不可避免地卷入了这个婚姻危机的全球化浪潮,离婚率的急剧攀升以及各种非婚生活方式的“正常化”在大都市尤为显著。有人心灰意冷,有人铤而走险,也有人特立独行。无论如何,现代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享受现代性的成果,也承担现代性的代价。

无论如何,“你管我呢,我愿意!”或“我命由我不由天”,给现代人高度自主、特立独行的生活方式开拓了前所未有的自由空间,但这是A面,还存在着B面,就是永远有“自食其果、咎由自取”的可能,每个人必须承担自由选择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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