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 ,一方情

       

        清晨,  噼里啪啦一阵急响,又下雨了。关好窗玻璃,擦干窗台上的水滴,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又雨过天晴了。室内明晃晃的,虽是早晨,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空气里弥漫着署气和水汽,胃里胀胀的,口中也有点苦。深陷在沙发里,听了一会收费的音频,找不到读纸质书的踏实。家乡回不去,亲友访不了,计划好的事办不成,没有一定要读的书,没要非做不可的事,没有熟人之间的交往。滞留在外,人地生疏,无所寄托,混混沌沌的,只好日日往森林公园里去。明月清风,千里共存。

        住处坐落于大屏嶂森林公园南侧,山环水绕,环境极好。出了大门沿着湖边向东直行五百米左拐再行一千米,便是生态景观园。公园分东西两区:东区有果园、芳园、草地广场;西区是竹园,林中流水、小桥、水车、幽径、亭台、藤廊、荷塘,园林要素应有尽有。园中植被茂盛,花木藤草,有本土的,也有外洋的,生长最好,最受保护的还是本地的。

        公园门口有一个大理石砌成的花坛,坛中的树,冠幅宽广,树荫浓密,虽然果期已过,但枝叶间还零星挂着些透熟的果子,绽开的果荚像两片开心一笑的红唇。树下一牌——频婆。早闻听这南方佳树的大名,如今有幸得见,确实不寻常。佛经上说,佛祖“唇丹而润”似频婆果,今日始知是这般的红艳润泽!也听说这树又名相思子,每个果荚里有四五颗黑红发亮的种子,便是王维诗歌里相思的红豆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园里竹子种类丰富,一丛一丛的,很茂密,各各有牌子标记,虽是长夏,偶尔也能见到刚冒出的竹笋,初次见识,还是有点惊喜。我顺手拔了一支,剥开竹衣一嚼,是苦的,原来它们仅供观赏。在家乡竹笋是美味的食物,春雨过后,新笋暴发,一夜之间都从地里钻出来,竹丛里麻麻密密短枪一般 。拔竹笋是一项辛苦而有趣的活动,拔笋人收获的不只是山珍,还有自然馈赠的快乐。过完立夏节,竹笋就谢林了,它们再发时就是来年春天了。竹笋不能吃,还是笋吗?不过在一丛竹子底下发现了竹荪,心里还是高兴。

      南方乔木一律高大,枝叶浓密,花朵一般大而艳,香味淡薄。榕树随处可见,绿化树中大腹木棉、大叶蔷薇,檬果、凤凰也很常见。几棵桂花树,夹在高大的南方树木之间,实在是太不起眼了。在家乡桂花是备受尊崇的树种,从街道绿化到庭院美化,首选的是桂花,每年秋天桂花开后,满城飘花,处处流芳,人们走到室外,走上街头,看桂花,采桂花;日常里说桂花,吃桂花,桂花是满城人的宠爱。米粒大的金色花朵,一茬又一茬地开,两个多月里,桂花是香,是美,是快乐。只要桂花不败,人们的心情就很好。可在树壮花硕的南方,桂花的风采和价值失落了。

      跟桂花的时尚不同,栀子花是传统的。这种栽在农家墙头屋后的花,花瓣多而厚,芳香素雅,是女性的最爱。小时候常采来插在辫子上,它也是我愿意花钱购买的唯一的花。每年四月一到,栀子花就开了,初上市,一元三朵,后来一元四朵,最盛的时候一元六朵。小区门前买不到的时候,就跑到街上去买。将栀子花插在花瓶里,用清水养着,置于办公桌头;置于客厅、卧室、厨房;这样,能整日沐浴在清香里。我觉得只有栀子花香才配得上沁人心脾的赞美。她总能给人带来宁静、愉悦、幸福的感受。栀子花养在水里只有两三天的保鲜期,到白色的花瓣开始发黄,香味就淡了,为了保持花香的浓度,必须每天都用新鲜的花换掉枯谢的花。一年中的四到六月的日子之所以是最美好的,全是因为栀子花开了。在这南方的公园里,也有栀子花的身影,不过是随意种植的:在一片胡枝子绿化墙的外缘,露出了几根栀子花枝,枝叶被修剪得残破不全。美好的栀子花怎么能这样被糟蹋呢!异地相逢,这故乡的花树,赠了我礼物——两朵花。这故乡端午的花儿,惑于南方的温热,忘了季节,乱了节律。虽然只有两朵,我还是宝贝一样地捧了回家,养在纸杯里,此后,我每天都去胡枝子丛里寻,隔三差五总能得一两支。有了栀子香的陪伴,就又回到了五月的家乡。

      公园里晨练的、遛狗的,当然都是陌生的,不必在意的。只是有一次一个遛狗的富态的妇人,在垃圾箱里翻捡塑料瓶,让我有些诧异,对他人更不敢揣测了。

      漫步园中, 许多次我想起了《故都的秋》,想起郁达夫对故都之秋的那份深情。他愿意折去生命的三分之二去换取的,仅是秋味的清静、悲凉吗?我想那一椽租来的破屋,一人独占的小院,藏着细数槐树叶底丝丝日光的悠闲;槐树落蕊悄无声息,扫帚丝纹细腻清闲,都是多年谙熟的模样;桥头站立、穿夹袄的闲人,一定是曾有过交集的街坊吧。水土有故事,草木慰人情。熟悉的风物,谙熟的环境,才给人踏实、安心。

      竹笋不能吃,桂花、栀子花黯然丛林,离开熟悉的乡土,没有了身份,不再是谁家姊妹,谁家弟子,模糊了辩识度的人会好吗?

                                  2021年8月于浪琴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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