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翻开《悲惨世界》,还是去年年中时候的事了,那时候生活还没陷入混乱,一切有条不紊,看看书是一种享受。可是11月份突遭变化,整个人从肉体到精神上逐渐垮掉了,这本书也就暂时扔在了一边。一年的时间的调整,心绪逐渐恢复,于是又把这本书翻开,前天总算看完了,今天就来胡乱谈谈自己的一些感悟吧。
人很奇怪,有时候撒谎的时间长了,不仅骗了别人,连自己都能骗了,就像我总说自己喜欢读书,我也一度以为自己读过很多书,但回头看,发现自己读过的书并不多,倒不是没时间看,就是单纯的没心思看。许多小时候被强烈推荐过很多次的书我就没看过,比如《史记》《资治通鉴》、《红楼梦》、《乱世佳人》、《霍乱时期的爱情》、《卡拉马佐夫兄弟》、《白夜行》等等,而现在随着年龄增加,缠在身上的琐事越来越多,看书的时间越来越少,只剩厕所间、地铁里了,这渐渐成了萦绕在我身边的一种遗憾。村上春树有句话用来描述我焦虑的心情很贴切——时间不舍昼夜,过去增多,未来减少;希望减少,遗憾增多。
其实雨果的书,我也只读过两本,一本是眼前这本《悲惨世界》,另一本是很早之前读的,叫《巴黎圣母院》。《巴黎圣母院》是在初二的时候读的,现在几乎忘记了——这件事也曾使我非常困惑,因为遗忘是不可避免的,那读书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后来我慢慢想通了,读书就是为了读书,是为了读到好书那一刻的享受状态,是和死去的/活着的/近处的/远处的作者对话的那种“快感”,如果非要使读书具有实用主义,那也许就是尽管未来书里的情节我已经忘记了,但是作者教会我的道理却深深印在了我的脑子里(可惜我的经历让我了有强烈的实践主义倾向,我认为对道理的认识不是基于你知道这个道理的那一天,而在于你实践这个道理的那一天。事未经历不知难,只有被一个道理狠狠地打倒几次,你才能真的理解这个道理)——只记得里面有一个丑陋的敲钟人,爱上了一个吉普赛女郎,最后为了保护吉普赛女郎牺牲了自己——当时很喜欢的感人爱情故事,但是现在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之后,再回味起来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俗话说“舔狗不得house”,似乎再一次在这本世界名著里得到了证明——也许是我太庸俗吧。
尽管对故事的解读我远远偏离了主流的看法——我记得大部分人都对《巴黎圣母院》里敲钟人对吉普赛女郎的爱赞不绝口,说是浪漫主义的杰作——不过雨果作为“法兰西的莎士比亚”,对故事和文字的驾驭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我不是学语言的,不会讲什么文法、结构、笔触等,我的理由有两个,一个是当时暑假花了两天就读完了,而且初读完的感觉我还记忆犹新,就是一个字——爽;另一个理由是因为我记性很不好,之前看过的书(虽然不多,但是也不少)十有八九都忘了,其中不乏许多名著,但《巴黎圣母院》却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就像那副《蒙娜丽莎》,看过的人尽管会忘记那个女人(或者是男人)长什么样子,但是那一抹微笑却一生都忘不了。
这本《悲惨世界》,如果你不告诉我是雨果写的,我读到中间其实自己就可以猜得出来,尤其是里面关于巴黎城市的描写,那种镜头俯瞰的真实感,与《巴黎圣母院》如出一辙,我读过许多作者有关于城市或风景的描写,但跟雨果的描写比起来,只能用一句文邹邹的话形容了——难以望其项背。我甚至一度怀疑雨果是城市规划专家,后来百度百科才知道,这位先生不搞城市规划,但是画风景画,难怪对空城市和风景的描述入木三分。他的这些描述,对后代的历史学家和城市建筑学家应该会有很大的帮助,但说实话,我几乎看不进去,有些大段的描述,我都选择跳过。如果你还要问我写作的顺序,我也绝对不会猜错,因为《巴黎圣母院》那种浪漫,是只有年轻人才有的,是一个看见未来处处光明、充满希望的人才会描摹得出的,这个人懵懵懂懂,有些以自我为中心,认为周遭的人不是好人便是坏人、周遭的事今天很糟但明天一定会变好;而《悲惨世界》却透出一股沉沉的现实气息,那是一个经历过变故,而且从变故中获得成长的人才有的,他知晓了人性的复杂和事物之间错综复杂的联系,明白了历史宏大背景下个人的渺小——但是,这个人没有因此丧失掉他的浪漫,他带着那种只有虔诚的宗教信仰者才有的“幼稚”去叩问着人性的美好,去搭建着个人在历史巨轮中的那一块“尊严”积木,如果非要问他到底信仰什么,那我的回答是:就是你我,是生息在这悲惨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悲惨世界》比《巴黎圣母院》长很多,一方面是因为雨果要构建一个更宏大的故事,磅礴的背景和复杂的剧情需要更多的篇幅,另一方面是雨果要融入更多对社会和人生的思考,历史的再现和人性的描摹也需要更多的空间,因此,洋洋洒洒成就了一篇宏篇巨著,霸占了我一年多的空余时间,不过好书就像和老师请教,和朋友聊天——这就是我为什么格外喜欢读小说,因为一生时间太有限,我们总想拥有尽可能多的有趣经历,而我恰好喜欢过书中主角的日子:有时候我成了豪气盖世的乔峰;有时候成了偏执有才的乔布斯;有时候连性别都变了,成了追求自我的简·爱;更有时候,连种族都变了,成了邪恶残忍的白鲸……。其实电影和电视也是体验不同生活的好渠道,电影我常看,但电视很少看,一方面因为电视有广告,另一方面现在电视剧编剧水平太差,主角的生活比我的还无趣,实在没意思。
我常常在地铁上看书,如果你早上搭乘上海的11号线,你也许会看到一个因为头发稀少而显得额头很大的矮个子男人,总是抱着一个kindle在看书。如果你仔细看他的表情,你会发现大部分时间他都面无表情,但是忽然,他的眉头会紧皱,好像急着要上厕所,但是一会他又恢复了之前面的面无表情。镜头往回倒,就是这里——他眉头紧锁——我们得好好看看他在看什么内容。如果你了解他的过往,熟悉他的性格,知道他的希冀,你就明白了,其实这内容就是他过去经历过的、现在经历中的或者思维中未来可能会经历的事。破案了:人们认为一本书是不是好书,就是看是否触动了自己,而触动的原则就是经历——不管是已发生的、正在发生的或者将要发生的。从这个标准看,无疑,《悲惨世界》是一本名副其实的“好书”。
但是解读这样一本巨著,我的阅历是远远不够的,我就像一把笨拙的厨子,把这一块上好的牛腿胡乱切成了几段,并把参差的断面展示给众人,说这就是牛腿——这不免将这牛腿侮辱了,甚至使得有些人认为这牛腿不可口,但他们错了,这牛腿很可口,绝对值得一尝。
不管是苦难的童年还是幸福的童年,往往都会使孩子产生一个错觉,就是他是世界的中心,有爸妈呵护的孩子就认为全世界都是呵护自己的,没爸妈疼的孩子就觉得全世界都是敌视自己的,学习成绩好的认为全世界自己最聪明,学习成绩差的觉得自己一定在其他方面有过人之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错觉渐渐消失了,眼前这个世界慢慢掀开了面纱,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我们方才了解到,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能做一个普通人已经很费劲了。成年人压根不会说自己的梦想是什么科学家,宇航员,总统……,甚至对“梦想”这个词避之不及。如果你问别人:你的梦想是什么,那人多半会像看怪胎一样看着你——汪峰就是因为总像个小孩一样问这个傻问题被许多人diss,可是……就像周星驰说的,人如果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呢?
回顾主角冉阿让的一生,我们就能看到梦想是如何支撑着他在这悲惨世界一步一步走下去。冉阿让的梦想是真正摘掉苦役犯的帽子,于是他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欲望、行着自己力所能及的善举、躲避着沙威猎犬般的追踪、呵护着自己身上爱的光辉。他明明有机会杀死沙威,却选择放走他;他明明可以隐姓埋名继续生活,却选择向马吕斯坦白自己的过往。生活的千斤重担从来不曾压垮他,那个野兽般的社会制度对人的摧残也没能打败他,真正最后将他打倒在地的,其实是他对自己圣人般的要求。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支撑着,一个人可以经受如此多身体和精神的折磨。雨果是一位浪漫主义作家——就像《巴黎圣母院》,尽管敲钟人和吉普赛女郎死了,但他们的尸体却紧紧拥抱在了一起——他对于人间的悲惨总是不能视而不见,于是,他为冉阿让安排了一个完满的结局:他最终完成了自己的梦想——他不再是个苦役犯,他挚爱的珂赛特和马吕斯解开了扣在他手脚上沉重的锁链,他尊敬的主教将他迎回了天国。
天国,这是宗教的字眼,其实我们中国人是不大相信的:中国人就像我们这个国家一样,绝大多数时候都很务实。我记得一个故事,说清朝末年,有一个县夏天不下雨,庄稼快旱死了,县官一看这可不得了,要是饿死人自己吃不了兜着走,那时候没有可以向天空发射炮弹的大炮,更没有制雨的干冰,于是只好用老办法——求雨。县官找了一道士,求玉皇,请龙王,闹出老大动静,结果滴水未见;过几天县官一看不行,还得求,就去找了神父,这神父就领着县官和底下喽啰在教堂唱歌,唱了好几天也没见一滴雨;县官急了,说不行得试试穆罕默德,就去洗了肠子,断了几天猪肉,跪在清真寺里祷告,结果还是没用。过了半月,天降甘霖,庄稼终于保住了,这道士、神父和阿訇争着上门邀功,结果被县官一顿板子打了出来,说这雨乃是天怜万民,哪有你们一点功劳?回到正题,其实我们民族的历史和性格决定了,我们没有西方人那种对于宗教的虔诚,因此,书中对于宗教的描写及书中人对宗教的忏悔,我前期是不太能理解的,但是后来我一边看《悲惨世界》,一边看罗素的《西方哲学史》,我慢慢理解了那种虔诚,至少相信这种虔诚是真的了。
以前阅历不够,总觉得宗教总是个坏东西,可是后来慢慢读书多了,经历广了,身边开始有人信了,我才慢慢发现,众生皆苦,宗教不啻为获得心安的一种途径。但我总还是抱着疑虑的,因为巴黎圣母院里也发生着罪恶,虔诚的使徒也会在悲惨世界里被吞没,这世界,有时真像是上帝在掷骰子:这世界的悲惨大部分不来自于你,而来自于许多你不可控的因素,与其让自己沉浸在痛苦中,不如放自己一条生路——有时候生路是与悲惨的世界对抗,有时候是蛰伏在阴暗的角落中,有时候是与悲惨世界和解——就像冉阿让、沙威、芳汀、马吕斯、德纳第……,这些人可能在道德上不尽完美,但是生活在那样一个悲惨的世界,生活的残酷早就将人性的光辉吹得摇摇欲坠,甚至有些已经熄灭了。我们在谴责个人的时候,更应该去反思围绕着他的环境——有些人生来就有一切,有些人拼尽全力连生存都难,这不是他们出了问题,而是上帝出了问题。
最后谈谈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吧,其实这在我看《大明王朝1566》时便有了想写一写这个主题的想法。以前读《读者》、《意林》这一类的刊物,总觉得国外的月亮比国内圆,但国外的书读的多了,发现不论国内国外,只要有人,大明王朝的故事就会一直以各种形式循环演绎下去——再不能说了,以后有机会专门来写写这个方面。读了《悲惨世界》也发现,好作品真的反映的是世界的底层代码,不论世界如何改变其前端特性,底层的逻辑和循环总要反复执行。今天就看看,“悲惨世界”中的我们是如何世代循环的。
先来说说不论大小文豪都津津乐道的爱情吧。书中关于爱情的描写并不多,在我的印象中仅仅只有两次,一次是芳汀和那个浪荡公子间的谈情说爱——说爱情我甚至觉得有些言过其实;另一段就是马吕斯和珂赛特之间的爱情——这一段倒是名副其实的爱情。其实我隐约觉得,冉阿让对珂赛特也有爱情,但是冉阿让那清教徒般的虔诚将这份爱情内化成了一种父女之情,但是雨果的高明之处就在于这种带着浪漫主义的现实色彩——一个圣徒竟然带着点“卑劣”的情愫,但是就是这一点,将这个书中构建的世界和人间真实的世界联系在了一起。我记得好几年前,陈凯歌出了一部新电影叫《无极》,出来之后风评不大好,因为很多人觉得不明所以。《无极》我也去看了,确实看不明白要说什么,但是电影里的一个细节特别契合我刚才说的这一点,那就是反派是真的帅——这件事给我的三观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因为我以前看的电视或者电影,坏人往往长得不帅,有时候导演就差在他脸上写上一个“坏”字,但是接触的人多了、与人打交道深了,我就慢慢发现,人真的是个复杂的动物:长得漂亮的女孩子有可能很邋遢,长得憨厚的男人有可能猥琐,做慈善的人会娈童,捡垃圾的人资助着几十个大学生……所以我很反感现在公司弄进去一些很年轻的HR,因为没有经历过世事的人,很容易通过一个人的外表或者外在的气质来决定是不是录用一个人,这简直就是在拿一片羽毛去猜测一只鸟是不是昨天飞跃过三个街区外的一个井盖。回到爱情,热恋时,我们总认为自己的爱情是独一无二的,可是当爱情真的离去,我们再回头看时,就会发现,自己的爱情,也不过就是遵循着预制的爱情脚本进行的:有人驻足陪你看风景,有人决绝转身离去……爱情搞来搞去,好像就这些东西。芳汀情窦初开时如你,马吕斯为情所困似他……爱情只是自然让我们繁衍后代的附加馈赠,自然属于残次品,但是就是这残次品,却让人心碎让人愁。不过悲惨世界里能有一段寄托心灵的爱情,真的很美好。
贫穷使男子潦倒、饥饿使妇女堕落、黑暗使儿童羸弱是贯穿《悲惨世界》的三个社会问题,也是贯穿人类社会的三个社会问题,许多人以为,随着科技的进步,这三个问题一定会解决,可是事实却是,这三个问题及其变体问题,依旧像三座大山一样,摆在人类的面前。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有人性的原因,有制度的原因,甚至有科技进步的原因。纵观当代,物质生活基本已经得到保障,但是男子的贫穷依旧使男子潦倒:贫穷产生于比较,而潦倒体现在精神——因比较而产生的压力将男性狠狠地压在生活的煎锅中,将理想和创造力煎熬殆尽,使得整个社会呈现出了一种病态,这可能比老龄化社会带来的冲击还要大。而尽管女性几乎不再饥饿,但是消费文化推动的娱乐至死的精神似乎就是冲着女性而来的,这种文化和精神,从思想上瓦解了妇女解放的坚实基础,使少部分女性在独立自强的同时,将更大部分的女性推向了堕落的深渊,甘愿成为男性的奴隶,甘愿成为不劳而获的“寄生虫”。黑暗的社会早就已经终结,但儿童的羸弱却依旧未曾改善,一方面教育系统还笼罩着过去洪水猛兽的阴影,另一方面成年人假惺惺的关怀也让儿童过早承担了超越其年龄的负担。冉阿让、沙威、德纳第、芳汀、爱潘妮、伽什洛夫……这些人像幽灵一样,注视着我们的世界——我们必须要有所改变。
虽然题目起的很吓人,但是其实雨果笔下的巴黎圣母是有慈心的,否则最后怎么会发现两具搂抱在一起的骷髅;而悲惨世界,也能容得下人,否则冉阿让怎么会获得解脱,新婚夫妇怎么能美满幸福呢?雨果是个浪漫主义者,他构建的是一个慈悲的世界,希望我们都活在慈悲的世界里。
写了很多,其实很乱,一方面是自己文笔确实不好,思路也乱,另一方面也是为再看一遍做准备,下次再来扩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