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东大营——听妈妈讲过去的事情

    【题记】:母亲出生于1939年,母亲的村庄距离日本人的东大营咫尺之遥。母亲的童年粘着岁月的风尘沧桑,铭刻着民族的屈辱烙印,印在了她心底。

(母亲叙述往事)

      【东大营】:汤原县城东大约三公里,东坢场子南,有一座日本军用仓库,储存大量军用物资,以供驻汤原日伪军所需,百姓称其为东大营。

     

(东大营遗址)

    【母亲的叙述】:东庆升原来叫姚家围子,因为屯里的大地主姚四爷和吴督军吴大舌头是把兄弟,名气大,所以屯子老名姚家围子,后来改成东庆升屯。东庆升离东大营近,紧挨着,离这么近日本子也不去,日本人也有纪律,不随便去屯子。但是日本女人有去屯子卖衣服的,进了屋问,买衣服吗?小孩穿的,带背带,带兜那样的,半截袖的,都没几个钱,便宜。没有人买,那有钱买啊!

    屯子和大营中间有个泡子,住着一个姓魏的老跑腿子,泡子就叫老魏家泡子。那地方水气大,柳蒿子芽长得水灵灵的,全屯子人都去那儿采柳蒿芽。站在那儿离大营就很近了,大营都是平房子,房子挺多,从西开大门。四圈儿挖着很深的壕沟,挖沟的土堆在沟里头,成了挺高的土塄子,鬼子就在那土塄子上站岗,挎着枪走来走去,看得清楚的。   

    日本东大营和县城之间隔着一条拉合力河,我们家里面那时候有块地,在拉合力河西边,秋天扒苞米,家里没人管孩子,我也跟地里去了。地块儿就在东大营通县城的公路边上,就看见日本的汽车从路上开过去,日本兵吃的大米饭,用纸包着。吃完了,他把那纸包顺车窗扔出来,我捡起来,舔着吃那剩下的饭粒、老百姓哪吃过大米饭。

  【配给制】:日本侵华战争期间,日本为维持其侵略战争,对占领地人民实行物资配给。大米等成为日本特有物资,中国人食用即是经济犯。洋油、洋钉、洋布凭票领取,严格控制。致物资奇缺,人民苦不堪言

  【母亲的叙述】:那时候日本人什么东西都配给,像大户人家,种地的,交了出荷粮,就像现在交了公粮似的,完了给你点票,能买点东西。再给你几尺更生布,要不你那有啊,有钱也没地方买啊!你姥姥啊,多少年也不买一条裤子啊。也没分家,都在一起过,给个三尺五尺也到不了你的名下啊,也没穿过家里一尺布啊。也不给你买衣服啊,还给几尺布,那有那事啊!你不种地的,那有啊。

    火柴是严格控制的东西,因为火柴头能做炸药啊。没有火柴,老百姓引火用火绳,火绳用什么做的呢?用艾蒿。立秋了,艾蒿上成了、把它整回来,搓绳,像搓麻花似的,搓好了盘在一块,放在外面干着。等用时拿回来,搁它点着,总也不灭。艾蒿爱着(易燃),味也好,连熏蚊子,夏天。要是没有火绳的,灶坑烧完火了,为了节省火柴,把那木头疙瘩,扛炼的,就埋在做完饭的火里,放在里面,等你下回去点火去,它还有那火星,整那软乎柴火,吹吹就着了。等这都没有了,你姥姥去那院老李家,什么是近啊,那房子都离的挺远的,都是有院子有大门的,在这院出去,进人家大门。拿点柴火,人家点着火了,把那火放到柴火里面裹着,突突地跑,在人家大门出来,跑到自己大门,再回来,塞灶坑里。有时候着了,有时候灭了。那在一块十来口吃饭、那时候我刚记事,渺渺茫芒地记着这个事,我妈天天点火就是这么点的。

  【捡洋捞儿】:1945年日本投降,中国穷苦百姓车拉肩扛,疯抢日本仓库军需物资,称捡洋捞儿。

  【母亲的叙述】:鬼子跑的时候,老百姓都疯了,都上东大营捡洋捞去。人啊,呼呼的,有车的赶车去,没车的搁人扛。

    那时候我六岁,不敢去,站在北面村口等你姥姥回来。你老姥爷和我同岁,男孩子,胆子大,他就闯狼,他跟着大人去了,去了半晌,晃晃地回来了,整了一个小方盒,两个白色的铝制的飞机模型。你姥姥捡了一捆衣服,打成包的,旧呢子衣服,军衣,都是带里子的,深绿色的,有点黑呼呼的。扛回来了,搁大营硬扛回来的,那是12套啊,累的要命。人家有车的谁给你捎那玩意啊,有那地方人家还自己装点东西呢。你姥爷也不管,他扛木头去,扛木头打板仗子,把人家拆房子的板子胯胯往家扛。 家里那老房子,三间房子,夹那板仗子,都是你姥爷一扛扛扛回来的。苞米楼子,转圈儿都是用板子钉的,都是你姥爷扛回来的。最后都被你太姥爷领着你老姥爷,一天天劈细碎的,拿街里卖柴火去了,爷俩卖完了,下顿馆子。

    你爸那时候在保和屯住,刚从辽宁庄河老家来第二年,十岁了,他跑车站去捡洋捞去,火车站也有日本人仓库。看这也好,那也好,(模仿声音)你借我镰刀。他要割一块帆布,车站上日本人盖货物的帆布。谁借给他啊!人家都忙着自己抢东西呢。

    那时候老百姓是真疯了!有的把面袋子用刀豁开,把面倒了,把袋子拿回家,要那个布,就没寻思把面拿回来吃,那时候也没有,有了也得偷着吃,也不敢吃,不让你吃啊。

  【大同盟】:日本投降后,杂牌武装风起,大同盟应运而生。大同盟本是共产党外围组织,担任权利真空时期维持治安工作。该组织成员复杂,混入大量兵痞、流氓和原伪满军警宪特,借机敲诈百姓,祸及一方

  【母亲的叙述】:老百姓把东西整回来了,跟着大同盟就来了,那大同盟总去屯子,村里的干部跟着挨家查,这儿也是军用那也是军用的,那些弄回来的东西也没处藏啊。你二姥爷人家也没有家没有业的,人也不管那事。(模仿声音)拿扔去,哪远往哪扔去。哎呀,舍不得扔啊!他逼着哇着让扔。后来到把你姥姥弄回来那一大捆衣服扔出去了,扔西门外了,后来都让西北角老戴家捡回去了。

    那两双军用皮鞋,就是翻毛的皮鞋,也是捡洋捞儿从东大营整回来的,你二姥爷那双在南炕地下,那时候他跟你太姥爷他们住南炕,你姥爷这双在被炕稍,俺们住在北炕。听说来兵了,人家把自己那双拿起来了,你姥爷这双就没管,来兵了,就把你姥爷那双拿走了,人家那双就剩下了(笑)。

    你老姥爷在东大营弄回来那两个飞机模型,后来也没敢留,家里大人吵吵,又怕抓又怕搜的,都扔了,也没玩够。

  【老毛子】:苏联红军赶走了日本鬼子,也掠夺了东北的资源、物资,祸害了老百姓。老毛子是在东北人民的骂声中离开的!

  【母亲的叙述】:老毛子不干好事,抢东西,祸害妇女。你爸爸就亲眼看见老毛子兵打死了一个中国人。那中国人是个劳工,从鹤岗矿山逃出来的,坐在火车站前,准备回老家。老毛子问他什么,他不是怎么说的,老毛子也不懂个人语,没听明白,顺过轮子枪,一枪就给打死了,血顺着脑袋淌了一地。可怜那个劳工,好容易从日本人魔窟里逃出来,没回老家就死在了外头。

    你爸抱着你二叔,搁炕上坐着,家里穷得要死,搁辽宁刚来的,啥也没有。进屋来个小毛子兵,岁数不大,挎个轮子枪,就把那破抽匣子打开翻,看看这个,看看那,没有相中的,有相中的他就拿走了,扒拉来扒拉去的。他比比画画地说毛子话,意思是要鸡蛋。你爸傻大胆,他也不知道害怕。

    【后记】:这就是母亲坐在床头,边看电视边和我闲聊的故事。我逐句整理于此,那其实也是民族的一段惨痛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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