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今年七十七

(一、)娘会唱歌

娘今年七十七,没上几天学。

早年姥姥让她看舅舅和姨。

听娘说,教她的老师去家里叫了三趟,姥娘姥爷就是不让上。

她背着舅舅天天去学校,站在教室外听。

娘会唱很多歌,就是那时学的。

但她从来不唱,娘说在姥娘姥爷面前也不好意思唱。

二零一二年,爹走了。娘开始每天哭,每天哭。近两年开始唱歌,白天唱,晚上也唱。

三妹曾悄悄问我,娘有人无人都唱,精神会不会有问题?

去年娘来家过冬,我对娘说,你想唱就唱,俺爱听。

娘唱,小红花,爱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到楼下玩,见到不认识的孩子,她拉起人家小手就唱起来…

娘唱我家来了个瘦嫂嫂,烫着头发戴手表,下地就怕鞋沾土,干活就怕扭着腰…我说唱的真好,这首歌反映了那个时代,很有意义。娘听了高兴,越唱越带劲,我就给录像,发到抖音上,再反复播给她看。一首一首的歌,娘记得很清楚,竞然能唱出十几首,有时娘唱我就在一边手舞足蹈的表演,娘乐的哈哈大笑。

我下班时,娘唱:闺女下班回到家,多么辛苦呀。她盯着我的眼睛看着、开心的笑着,我说俺娘真厉害,会改歌词了!

二、娘学画画

前年娘在二妹家过冬,我给买了马克笔、幼儿绘画用书让她涂,娘不愿画。这次我又买来水彩笔、橡皮泥,从学校打印好儿童画,让娘学。她画了没一会就说手抖,画不好,橡皮泥不会捏,不如写个字。看来她真不喜欢美术,我也不抱多大希望,爱画画爱写写,无非是打发时光,忍躁罢了。没成想中午刚到家门口,娘已笑嘻嘻来开门。她满是自得的样子说:“我早从窗户上看你回来了,快看我画的花。”没等我换好鞋子,母亲已把画递过来。俺的娘来,这不是小时候姑姑婶婶们割鞋头和绣鞋垫的图样吗?只记得大姑手巧,很会画鞋垫花,咋不记得你会画?桃花、海棠花,红花绿叶,好看,不错不错。娘说:“画的不好,就是颜色好,看着新鲜。”我赶紧拍照发在孙家五姐妹群,妹妹,妹夫都说好看,我及时向娘转达大家的赞美。这下不得了,她的创作欲望来了,一幅一幅的画,我一幅一幅的拍,一一的发,很快积累了三十多张。娘画花、画蝴蝶、画鱼,在画上还题上大大的幅字,有三个、五个、八个,错落有致。娘说过年图吉利,三个福、三三三做大官;六个福,六六大顺;八个福,八八八发发发,发大财。她选出三幅送给我,让我贴在墙上,我接过笑笑放到书架上。娘送给小妹两张画,还送给常来玩的邻居大姨一张,说别的都带回家去。我把这些画摆在茶几上,沙发上,拍成小视频发到亲情无价群,一时群里炸开了锅。大舅家弟弟说大姑要开美术作品展啊,小姨家妹妹说:“画的真好,栩栩如生的,很有灵性,年年有鱼,大姨,给您点个赞[强][强][强][强][强][强][强]”;二舅说:大姐老来巧!心情愉悦舒畅的体现。舅舅舅妈弟弟妹妹一一点赞留言,我一一传达,娘说我画的哪里好啊?嘴早笑咧到耳根去,这不又画上了,一条大鲤鱼,年年有条啊!

(三、)买手机

母亲的手机老是接不起来。周一休班我决定给买新手机去。她说回家让三妹给买,听着收音机里人家说,老年手机孩子在多远也能看见,五百九十九块。本来我担心智能手机娘不会用,想买以前的那种,听她一讲,我明白了。噢,俺娘在这跟我看抖音,看着沂源102的老太太踮着小脚小跑着推磨,看那八十的老大爷扭秧歌笑得哈哈哈的,心活泛了,这是想要智能的,中,买去。

买手机容易,去世购国美交钱,请工作人员给设好界面,一切0K。回家娘问:这手机很贵吧?买这么好的干啥?有个能打电话就行。这边翻来覆去的看,手摸着滑滑的界面,眉眼里都是笑,俺不会用,你教教我。我想这有啥难的?先从接电话开始。于是一遍遍拨打娘的电话,教她接听,从振动的圆点往下滑到小绿电话就好。娘用右手大拇指使劲划拉,我教她用食指轻轻划,一次次终于接通。噢,会了,她长舒一口气。再次拨打,娘一脸茫然,拐哪里来?我有些着急,耐着性子一遍遍教,拨打、接听,十几遍,直至二十多遍,娘真会了。第二天再试,又接不起来。娘说:老大,你再教教,我又忘了。怎么能忘了呢?多少遍了?我埋怨道。娘说:俺真不是故意的。看来,她的记忆力已严重衰退,我甚至后悔买智能手机,万一有急事身边没人,娘拔不出去电话咋办?…

(四、)临近年关,娘常唱父亲编的曲子:孙家葛湖庄,放眼望四方…我知道娘想家了。问:想志超志浩想凯凯了?嗯,这几个孩子真听话,从来不叫俺生气。你爹在的时候,志超志浩才几岁?说上城里买楼,俺住三层,他们住四层,天天送好吃的。现在你姊妹几个都有楼,但你爹住不上了,要是他在该多好,是我没福啊!…娘说着说着要流泪了。

我决定陪娘回老家过年去!

(五、)独自从老家返回,感觉屋里到处都是娘的影子。

娘瞅着我眼唱歌,声音抑扬顿挫,一副沉醉其中表演‘的样子;娘趴在窗台上,照着包装盒,颤抖着手写字,班组、万通筋骨贴,她问我怎么读,是什么意思?娘推着轮椅在客厅里锻炼,我上班时,娘嘱我多穿点衣服,有疫情要戴好口罩,她闪到鞋柜边送,跟出门外,右手挂拐杖,左手有规律的前后摆动,唱着跟着共产党走走走。有时我会说:一天来来回回的,你送啥?我好几次怕你关到门外,下去又回来看看,你知道吗?娘嗫嚅着退回去;我下班到家门口,钥匙没掏出,娘已笑嘻嘻来开门,她拉紧我的手捂到胸口,说怎这么凉?我快给暖和暖和…

想至此,不禁泪满两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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