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好久没有回家过春天了啊。
在家和妈妈一起贴钻石画的时候我如是说道。
中午的时候在后院感受吹过来温暖的风,风里带着田野里植物生命力的气息;晚上出门散步的时候,田野之间的道路,路旁黑色的树,像巨人般的仙人掌模样,直直地指着天空,这些树好有艺术性啊。
乡下的夜晚,其实是安静着更带一些恐惧的,灯光很稀少,星空明亮,我把北斗星指给妈妈看,她说不是在北边肯定不对。并不是每一户人家都亮着灯,路灯也是昏暗的点着,我说太不习惯了,一来是见惯太多的喧闹的夜晚,渐渐无法适应这透彻的黑夜,二来回家都是冬天,很少会出门走走,也是,太久没有见过,这乡野的夜晚了。
种的更多的是油菜,屋子后面一大片的油菜已经开过了,开始结浅绿色的荚,找到村子前头一大片开的正好的晚来的油菜花,给友人说,看,这是我们的油菜花呀。
去看爷爷的时候,路旁大都是稻子,嫩绿又鲜亮,想起来小的时候在春天到来时会拔起路边的野生的麦子,把茎秆咬出一个小口子,端口处还要弄成扁平状,做成小笛子,不同的做法吹出来的笛声各不相同。再热些的时候会偷偷地开心地穿上姑姑送过来的白色的衬衫,我记得那个衬衫的布料,一面是滑滑的像锦缎,另一面是粗糙的尼龙质感,领子上有蕾丝花边,前后都有领子的开口。现在想来那件衬衫不免廉价,却足以填满小时候心里的喜悦。
爷爷的坟上长了很多草,还有野生的小树之类的。妈妈拿着铁锹一下一下地铲掉,每次去拜祖先的时候她就会讲当初爷爷自己一个人给祖先立碑的事情,爷爷是个好人呢,真的很好。
妈妈在铲草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感觉她像是把所有的力气都使在了那一柄锹上,像是要把所有的恶人铲除,把所有的不公铲除,所有的绝望铲除,我说她身上带着很重的江湖气,有时候会用力过猛,但也却是这股子气,让她咬着牙走到现在。她说骑车的时候特别困,便咬着牙,我坐在车座后面并感受不到。有的时候她吞下很多东西,我们看不见。而感受到的,都觉得心疼。那是绷得多么紧张的一根弦,想要扛起太多东西。
后来基本上每一座坟墓妈妈都去铲草,而且倔强地要至少添三锹泥土,要给坟添新土呢,就像是新的一年要添置新衣物。每次我都只能削下一点点泥巴,一直都没什么力气,只是想着,心意到了,他们就会懂吧。
妈妈说舅舅很奇怪。对外婆不关心,却会在上坟时准备很多礼炮和纸花,说活人在世不懂得孝敬,却在人死后如此铺张。
我问为什么不给他们树墓碑,才知道原来是等合葬之后再一起立碑,所以没有墓碑的坟墓便像是一种孤零零地等待,时候到了便一起牵手走过奈何忘川。
今年去看了佳姐。她的坟墓很远,走了不少小路。很小的新坟,上面插着几束小花。妈妈说是平辈,所以拜几下就好。但看着舅舅放炮仗烧纸的时候觉得难过,所谓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大概就是如此吧。那天在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还看到了姐送的一对耳钉,因为比较重的缘故所以戴的并不多,但不曾想确是遗物了,看到的时候更多是纪念与缅怀了。
村庄一直都是老样子。
许多人走了,许多人长大了,许多了老去了……
年复一年,房子再添一道沧桑。人们也热情满满地改造老房子,想着为没有出嫁的女儿,为没有找到媳妇儿的儿子,再做些什么。
花还是一年年开了又谢,从油菜到棉花,从莴笋到萝卜。
在家待的时间不久,和妈妈聊的话题从所里的各种见闻轶事也渐渐到妈妈老生常谈的“谁谁谁是得谁谁谁……”,他们都不太支持爸妈出去走走,我说出去看看是好的。妈妈说老爸把她关在家里,她从来村庄里之后也确实没太出过远门,没太见见外头的世界,而这些在她看来,都太有吸引力了。
也听到了之前不知道的故事,关于那件黑色的风衣,关于那张在白宝塔前面照的照片……
妈妈一直说你一定要找一个喜欢你的人啊。她感受过冷漠,感受过心凉,感受过绝望;我其实也大抵知道那种感受。想起来高中的时候阅读理解会有一个题目是说作者对描述的现象所持的态度,有一个单词叫indifferent,我一直不知道那个是什么意思,直到有一天问月池,说是漠不关心的,从此便永远记住了。然而,也是从他那里感受到了,什么叫indifferent。前几天看到了朋友圈的新面孔,一句一句小仙女,隔三差五的秀恩爱,我说这放在以前哪可能喔。和SaSa自省说自己喜欢做穿时性的比较,但是真的是穿时就会不一样么?还是说本心本就不同?时至如今我仍然不确定,不确定当时对方的心情。但是却还是执拗地觉得这是一个好故事,讲起比你低一分的时候还是面带笑意,过了太久了啊。大家,都不一样了呢。
我告诉妈妈说不要太焦虑,因为很多焦虑的事情到最后你会发现,都没有发生。然而劝人简单,自己其实并走不出焦虑的困境。
就像我仍然焦虑自己的人生选择,焦虑自己是否会遇见对的人,焦虑自己会不会过上喜欢的生活,焦虑……
家里的空气温润,湿度很大,洗完澡不用涂润肤乳腿也是润润的,鼻子的毛孔也都不怎么明显了。
在家里坐着的时候想着,大抵家是我的药吧。
妈妈把多肉像种菜似的一个隔一个种在大蒜的间隙里,有几颗开了花,还有一颗长得硕大。我说这些是要种在一起的,却在看在他们一个一个排排站的时候觉得可爱,这样也挺好的,不是么。
在家妈妈每天做的菜有点退步,不是特别特别咸就是特别特别淡,朋友戏称在家里吃了饭还能吃得下食堂的饭呢~老爸说对好吃的没有要求,只要不难吃就行了。想来妈妈可能一直做饭就比较随意发挥,但是最近味觉失控确实少见,感觉舌头像是尝不出美味的区别,想到等她暮年时,对食物失去了兴趣的话该多么恐怖。她说在舅舅家,看到外婆上楼梯各种不方便,吃饭时也各种留着涎,觉得很烦……老人家就是这样啊,人都会老的啊,怎么办?她说爸爸说自己活七十多岁就够了,人生已经过了一大半了,但其实人老了之后应该都希望自己能够长命百岁的?我其实蛮怕死的,但是对于未来的寿命,却也觉得如果生活质量很低的话,一味的延长生命的时间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在坐大巴去火车站的路上,夜幕降临,一回头,江边铁路的高架桥和长江大桥斜着交错,一辆火车驶过,每一个窗口都发着明亮的光,江天一色,像极了宫崎骏漫画里的场景。
想起回家的路上接到张的电话,很感激还会有久违的朋友的记得。问了几个很犀利的问题,他说的资源的交换我也可以想象得到,但是似乎却没有登上那一层次的阶梯,这阶级与阶级之间的差别真的是越来越大了啊。听完我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之后那边说你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呀,我说不一定啊,因为我还没有尝试去踏足过另外的路啊。这说辞格外熟悉,因为当时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似乎也是这么告诫我自己的。
妈妈想让我去当律师,因为她觉得我口才还不错,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觉得律师可以赚很多钱,这在她看来是相当重要的。所以她会絮絮叨叨说谁谁买了房买了车,会觉得三妈比她混的好因为那套惠州的房子。生活的磨砺当然给了人很多教训,不论是去到条件好的还是条件差的,各自有各自的教训,然而都心有不甘,都不开心。
后来提到广州,她说你去广州呀,这样对皮肤也好,我说我不太了解广州这座城市,其实内心并没有特别想去。可能还是眷恋北京?后来她说要不你还是跟着李老师的时候,内心居然有一种被宽恕的感觉,就像是如果最后做了这样的选择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我觉得想留在北京是一种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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