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缅怀

文『鱼会游水鸟会飞』


翻书的时候,一张老照片飘然滑落。

我弯腰拾起,才发现是一张泛黄了的照片。背面依旧留有圆珠笔淡淡的笔迹——2000年春节留念,正面是外婆和我的合照。照片中的外婆依旧慈祥,如同我记忆中的那般。她坐在一把老式竹椅上,两只手揽着我的腰,头上戴着一顶手工缝制的布帽子,几缕银丝自然地从鬓间垂落,略显浑浊的双眼依旧散发着慈爱的光芒,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这张突然出现的照片唤起了我心中那段关于外婆的记忆,也可能是和春节交叠,让这段记忆显的格外特别而又弥足珍贵。

2000年春节,爸妈带我来到了外婆家。外婆家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这里没有笔直的沥青马路,也没有小镇的繁华热闹,通往外婆家的只有一条曲折的乡间小道。小道曲折而蜿蜒,似乎延伸到那没有尽头的尽头,而我们怀揣着心中的那一抹期待,用脚步一步一步地丈量着对外婆的牵挂,也将对外婆的思念播种了一路。临近家门,老远就看见外婆迎了出来,她佝偻着半个身子,刀刻般的皱纹布满了她的眼角,一笑,像水纹一般上下翻动着,她的身上布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利落的步伐表明着外婆的身子骨还算硬朗。她一手从父亲的手中将我牵了过去,笑着说:“我的小外孙都长这么高了,我都抱不动了”。外婆干枯的手掌依旧温暖而有力,牵着我一步步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一到家,外婆赶紧把AD钙奶拿了出来,插好了吸管递给我,笑眯眯的说:“我就知道你爱喝这个,这是我专门托你三舅从集市上给你带回来的”。她用干枯而又粗糙的手抚摸着我的脑袋,那温暖的触感通过指尖流动到我的心窝,即使时隔多年,似乎依旧能够感受到他掌间的余温。外婆很热情,忙里忙外的给我们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年夜饭,还特意将撕好的瘦肉丝留给我,说我在换牙齿嚼不动,在一片其乐融融中,拉开了除夕夜的序幕。晚饭后,夜色慢慢降临了下来,仿佛将小山村侵入了墨汁当中,让这一方天地显的格外幽静。这时外婆便将早已准备好的各种鞭炮和烟花拿到了小院的中间,随后便是绚烂的烟花和我的欢呼声同时在这夜空中绽放,烟花散发的光芒倒映着外婆那微笑的脸庞,以及眼中若隐若现的泪花。

听母亲说,外公走的早,与舅舅分家后,常年来都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生活,母亲多次想把她接到家中去居住,可外婆总是再三拒绝,也许是难以放下对故土的牵挂。因此,孤独成为了她晚年生活的常态,也许正是被一个个漫漫长夜的不断侵蚀,所以才更期待我们的到来,或许只有这样才能体会到何谓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吧。

离别总是常态,在外婆家团圆了三天,大年初二我们便启程回家。外婆蹒跚着步子要送我们,但经不住爸妈的一再劝阻只好作罢,蹲下来摸着我的头说:“回家要好好听爸妈的话,好好读书,放假了再来看外婆”。我使劲的点点头说:“外婆,我下次还来这里过年”。外婆笑了笑,随后便将一个被布包的严严实实的包裹拿了出来塞给母亲,母亲打开一看,是一双双手工缝织的拖鞋,上面绣好了各种动物的小图案且尺码不一,很是精致。显然,外婆将我接下来几年的拖鞋都给包办了。不知这一双双拖鞋,是不是外婆熬了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以孤独作引,一针一线的将对亲人的思念缝进了这一双双的拖鞋之中。与外婆简单道别后,我们便启程踏上了回家的道路,但心里总感觉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外婆家,后来我才明白,落下的东西原来叫牵挂。

时至今日,我依旧没有履行对外婆的承诺,2000年的春节是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陪外婆度过的春节。每当想起外婆那期盼的目光,心中总是一阵剧烈的绞痛,好像是在我和外婆的约定中,我,扮演了一个背叛者的角色。虽然每年依旧会去给外婆拜年,但更好像只是去完成传统世俗交给我的一项任务,并且随着年岁的增长,对外婆也少了年幼时的依赖。而外婆依旧一样,除了背更驼了,白发多了,听力不好了外,对我的爱依旧如最初的模样,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她那心心念念的外孙。

我亲爱的外婆,辛苦劳碌了一辈子,得到的却是一个凄惨的晚年。她淳朴且善良,总是心甘情愿的为他人默默付出;她平凡而伟大,总是将所有的心血灌注在了她最亲最近的人身上;她孤独而坚强,独自一人面对数十载灼灼岁月的煎熬,依旧乐观的面对生活。2015年春节前夕,我永远的失去了她,看着她躺在病床上枯黄的面容,眼眶突然一酸,外婆看见我眼角的泪水,强打着精神着说:“别哭,外婆没事,外婆还等你陪我一起过年呢”。这句话也成了我与外婆之间最后的对白,同时也给我留下了我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每到普天同庆的除夕之际,我的内心就像是打翻了的五味瓶。看着窗外绚烂的烟花,我想,外婆应该不会孤独了吧,毕竟她有漫天繁星作伴。

母亲问我,你会在某个时刻想起外婆吗?我说会的。比如说呢?我拒绝同她分享,正如我此刻在夜色深处为你斟满的酒。

你可能感兴趣的:(春节,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