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行》
一一写给《贵开报》30周年庆
作者 李朝军
杯里的水不想再续,啜两片茶叶有意无意咀嚼,随心随情打量街景的时候,怎么会突然的想起你?亦或,正如同几十年的人生你从来就没离弃过我,我对你的念挂与缘结,本就不需什么提示,总是那样的不思念自难忘。
……
职工食堂所有的售饭窗口前都排起了长队,我寻思在食堂外面转转,等人少了再进来买饭。刚出食堂门,坑友王小毛递给我一张报纸说“上面有你的文章”。
这就是你一一《洋水报》!这是我生命中注定与你结一生之缘的际遇。依稀记得,多少次把你捧读再三,生产那安全那先进那会议那散文小说诗歌什么的,那时就是我留连忘返的大观园。
是不是,在我甚或是我农耕的祖辈那里,其实早就有了一个关于你的梦。耕有所读读有所著当然是泥土绚丽的梦花,但这梦在我的祖辈父辈那里,至多是拾取一棵似笔的枝在泥地上画出一个符,说那就是文字让后晚读认。关于付梓出版文章著作,也许断然不会是他们筑梦的元素。而于我,是不是只因有了你-《洋水报》,在某个无眠的夜里令我胆大提笔,于是就开始了你我一生不离不弃的情缘。
清楚的记得,把刊有我处女文的那期《洋水报》找了好几份,满心喜悦相寄一份予那时的恋人而今的老伴……甚至那天的太阳,至今依旧暖洋洋的朗照在我人生的上空。
你又何偿不是我生命的一轮丽阳,光照我人生的山川河湖。此后每一篇文字见刊,是我心花在丽阳下的一次次怒放,让我因之茁壮,因之芬芳,因之绚烂,因之青春无悔。
是不是岁月无情,恍惚间那个恋你敬你的青年已然华发,只守住这夕阳下的一杯涩茶,凭窗远眺要找到风华依旧的你?是不是人生的妙曲终也有末章我与你几十年如一日的情缘到底还是要曲终人散?不,不是的。我深知与你有三生之约,纵是华发苍然,我一样会痴心挽着青春依旧的你,在每一个黎明或者黄昏,一如当年与君同行。
《梦中有棵桂花树》
作者 李朝军
老家有个地方叫两路口,两路口有棵桂花树,树高七八丈树干黄桶粗,八月里开花香飘十里……
两路口离我家有二十多里路,记忆中那里有一门族中的亲戚,是我爷爷的堂妹。桂花开的时节,姑婆要是有空一定要摘些桂花送过来,那花似开非开,花蕾像小虫子一样密密麻麻的紧紧依附在枝杆上。临走时,姑婆总要叮嘱一番:找个瓶瓶装点水,把花插在里面,等它慢慢的开。
我没有去过两路口,有关七八丈高黄桶粗像把遮天大伞的桂花树,是从爷爷、父亲和村里其他老人那里听来的。
每到冬天,我家的火堂屋里常聚集好多人,一边听爷爷讲故事一边嗑着奶奶招待的葵花籽或南瓜籽。1984年春节,我去看望爷爷,其时爷爷也是八十五岁的高寿,他一边喝着茶一边对我说,前段时间省长带着他的秘书来我这里讨茶喝,说这一带地势不错,交通也方便要搞发展。爷爷煮饭、炒菜和熬茶用的都是砂锅,那独到的香味是故乡一绝。爷爷不曾上过一天学,却时常的用木棍在地上画出字来要我认读,斤求两两求斤的算盘也打得溜溜熟。爷爷年轻时就想在老家的院子栽一棵桂花树,让村里的人也像出嫁到两路口的姑婆一样,每年都能闻到桂花的芳香。为此爷爷十里八乡的去看树,最终也没看中一棵搬回栽下,九十六岁那年离开了我们,弥留之际反复叨唠的就是那句“我这院子啊,就少了一根桂花树”。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单位打造花园式矿山,我们宿舍楼前的空地上也种了一棵桂花树,高不过三米,只有碗口粗细的干,足以让我这个来自离故乡两路口不远的人小视甚至取笑。不过这毕竟是矿上唯一的桂花树,也许不久就会长大就会开花,我和邻居们仍然心怀喜愉。住一楼的刘老师在桂花树边上放一个大桶,用来装淘米水和菜油粑泡成的花肥,隔三岔五的总要给桂花树施肥。一晃十年过去,桂花树虽也长出云冠,也年年花开花谢,但忙碌中似乎从未感觉花香袭人,更不必说香飘十里了。
前一阵子父亲电话里说老家一带开修工业园区全变样了,说“你回来怕认不出路”。也许心底里依旧关切故土,我安排启程赶回。将近老家时,路边杆子上一块写着“两路口”的牌子一晃而过。我起身向车窗外张望,试图找到那棵黄桶般粗七八丈高的桂花树。才别半年,故乡巨变,田畴不再公路纵横厂舍遍地。不用说,我没如愿。向父亲问起,父亲说“姑婆去世好些年了,不知这回开发动没动桂花树”。
当夜我人眠家乡梦回童年,梦中我去到了从未去过的两路口,在一片连着天的金黄金黄的稻田里,我闻到了那桂花的香,是阳光的气息,土地的气息,庄稼的气息,童年的气息,爷爷砂锅熬茶的气息……
人生有诸般遗憾,比如爷爷至死未愿的桂花树,比如这梦里也最终没能看见的经年思慕的桂花树,甚至你苦心前去寻找,却被人指着一排厂房告知曾是你梦之所在……纵然如此,我们依旧不愿放弃对美丽梦想的痴心守候。
《火红杜鹃花》
作者 李朝军
我们贵州开门就见山出门便爬山。尽管如此,我对起心用意的爬山仍就有着极大的兴趣,既是为了强健肌体,更多的是街市间过多的喧嚣几近让人身心无所安处,宁静的山野总能细雨般洗去生活的蒙尘,每一次的登临都使人觉悟自新,好像人生大可重新安顿从头再来。
那日,我早早起床,推窗一看路上湿漉漉的,显然是昨夜下了一场雨。薄雾中,路灯有些昏暗;虽然是六点钟不到,可路上已有了匆匆行人。年老的背双肩包的也许和我一样是去爬山或晨练的,年轻的背单肩包的应该是上班族,背着背篼的无疑是“背篼军”了。
上山的路曲折蜿蜒,全是石板铺就,光溜溜的泛着淡淡的蓝光。春在尽力地播撒着她对大地的爱,那些近乎枯死的或守着最后一片残叶的草木,无一例外都发出了新枝嫩叶。晨曦穿过薄雾照入林间,山野变得五彩缤纷,空气也更加清新,甚或带有丝丝香甜让人心醉。
顺山路拾级而上,一团红色精灵突然闯入我的眼帘——杜鹃花!我有些久别重逢的惊喜,上前观赏,层层叠叠火火红红的花瓣,犹如一簇跳动的火焰,那份艳丽,那份热烈,似要点燃这寒意悠悠的早春,饱含着对奼紫嫣红春华秋实的坚定信念。
我老家不长杜鹃花,一溜溜的小山坡上全是低矮的灌杂木。与杜鹃花经年难舍的情缘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我在开阳磷矿矿务局青菜冲矿机修车间上班,整年整月的与矿井和机器打交道。除了下班后可以一头扎进热气腾腾的澡堂一洗满身臭汗算是一件爽事,山沟里的工作和生活,像那台没完没了嗡嗡作响的风机,单调冗长落寞乏味。偶尔的兴致,或许是为一张和收入没有太多关系的先进工作者奖状,或许是为篮球场的一场站着看的电影。此外,就是那列拉着气笛喷着气雾呜呜而来呜呜而去的火车,除了把我们挖出的磷矿拉到远方,顺挂的一两节客车厢也系挂着我们远方的亲情和我们对山外世界的种种想往。
记得也是早春二月的一个清晨,我带上工具正准备下井,突然发现车间一侧的石缝里不知什么时候生长的一株杜鹃竟绽出三、四朵花来,那花被清晨阳光照耀的鲜亮生动,笑盈盈的迎风而开,让人心为之动。那天下班,我便小心把它从石缝移出栽进了自家的花盆。可想而知,那花因为移栽伤了元气,并没有在我的花盆里绚烂盛开,和当时趁兴同养的那盆马蹄莲的蓬蓬勃勃相比,真是“映得芙蓉不是花”了。那年的冬天雪凌交加,次年开春,那盆马蹄莲没再发芽,杜鹃却蓬勃着新枝绿叶,在只剩几片枯叶的马蹄莲侧边恬然绽放的花朵总让人觉得笑意深长。
后来调动,要到一个离城市稍近的地方工作。搬家的时候,觉得漫山遍野随眼可见的杜鹃花大可不必随迁新居,此后家中的阳台上,多是需小心伺候的花草。偶尔的,在嗔怪花草娇气难养的时候,也想起那盆杜鹃,想起它的土朴与美丽,想起因杜鹃花开而如火如荼的矿山之春,心下屡起再养之意却一直未予付行,那盆因搬家被遗的杜鹃,竟成了内心的隐伤。而今到了省城,在与那片远山越加离距的地方,在这样一个乍暖还寒的清晨,竟能与它不期而遇,刹那间故友重逢,惊得我眼潮心颤。
我没见过黔西的百里杜鹃,也无缘湖北麻城的百万亩古杜鹃,我只见过开磷洋水河两岸山上的杜鹃花,每当柳树抽芽,春回大地的时侯,它如火如霞映红了整座大山,映红了洋水河,也映照着我无悔青春的那段燃情岁月!
2013年3月
《年 味》
作者 李朝军
又过年了。
坐在回家的大巴上,车窗外应眼而过的景致,虽然早已不是当年的农舍,间或传来的几声炮仗的脆响,和田野里枯黄的草木忍着最后的落寞迎风而盼的情态,依旧呈示着暖春将至的年味。
儿时总盼着过年。每每过年的时候,母亲都会用腊猪头炖一大锅萝卜,一直吃到正月十五。那年月穷啊,很少有人家杀得起年猪;我家养的猪,年年都是杀了后交给生产队抵粮食款。于我家而言,一钵猪头炖萝卜,一钵素白菜,一碗现烤的煳辣椒水,已算得是有些奢侈了。如今想起,还会馋涎直流。虽然穷,可有一样食品——猪儿粑(北方叫年糕,有的地方叫二块粑),母亲是一定要做的。猪儿粑是用米面做的,因形状似一头趴在地上的猪而得名。过年之前,母亲把年内特意积存起来的糯米放在水中泡浸数小时,然后凉去水分,再放在碓中舂成米面。那时没有磨面机,在我的老家,碓是加工米面的唯一工具。我们兄妹几个会同父亲一起帮着母亲舂米面。碓由石臼、碓身、石桩三个部分组成,石臼是个锥形的窝,光滑滑的闪着青石的蓝亮;整个碓身酷似一个十字架,除了碓啄上套装的一个经常被磨得铮亮铮亮的铁碗,其余就是石头和木头。父亲站在碓尾长方形木板的中间,我们兄妹几个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地“帮”着父亲忙,常常会弄得满头大汗。母亲坐在石臼边用密密的箩筛有力而重复地筛着。一家人几近一天的辛勤劳动,换来的是几十斤雪白的米面,少部份用来做汤元,多数用来做猪儿粑。
其实,儿时盼过年想过年,除了吃肉之外,就是企盼能穿一件新衣服,虽然多是母亲用大人的衣服改制的,穿在身上总有新衣服的感觉,而且是母亲在静夜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缝制而成,心里喜孜孜的,暖暖的。
长大了,参加工作了,依然盼着过年,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能加班,能拿到百分之二百的加班工资。虽然元旦节、五一节、国庆节也有加班工资可拿,但春节的加班工资是最多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每月几十元的工资,三天的加班工资只不过十多二十元,自是无法与现时上千元的加班工资相比,可千万不要小瞧了这十多块钱,几元钱一瓶的茅台酒,几毛钱一斤的肉,一毛三分九一斤的大米,做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春节加班费足矣。那个年代,十多二十元抑或就是一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于是乎人人都盼着过年,尽管没能与家人吃年晚饭,但十几元钱加班工资,确是那年月不可多得的温暖。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一眨眼的功夫,已是两鬓染霜,丢六奔七了,但对过年的期盼却不亚于儿时。吃肉、穿新衣的童趣虽然早已远去;从前需几经周转让人觉得归途慢慢的崎岖公路,如今也是坦荡笔直高速公路,回家似乎是一念即起转瞬已至的平常小事;甚至而今已为人父人祖,身下其实家门早立,但呼儿唤孙的赶回老家,亲人的佳节欢聚,却是忙碌人生不可缺或的,那份放松,那份随意,那份如归,都能春雨般的滋润岁月。
年年是新年,年味还依然。
2011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