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回忆就像是一缕青烟,弥漫着村东口的那间小瓦屋。破旧的瓦屋阴暗而潮湿,下雨时总要在地面上放一些破瓦罐,从屋顶漏下来的雨水“叮叮咚咚”的响声,奏出的是一首贫穷的哀歌。

    小时候,身材魁梧健壮的父亲留给我的印象并不高大,我甚至对父亲有一丝的怨恨,这一切都源于他的一个恶习--赌博。

    那时,在家里面经常听到母亲和父亲因为赌博而争吵。但对父亲来说,赌博就像是已经渗入血液的可卡因,中了毒上了瘾,无法自拔。

    曾经家里面有一头牛,记忆中那是家里面唯一的一头牛。牛对农家人来说就像是亲人一样,拉车、犁田、耕种,是农家人的希望。经常在放学以后,我会牵着牛到田梗上放养,虽然一向不爱干农活,但是放牛的时光却让人感觉到无比的惬意。夕阳下,牛在悠闲地啃着青草,而我却总爱跑进灌木丛中寻觅那甘甜的野果。童年快乐的时光在岁月中静静的流淌。

  记得那天,我在家里做作业。突然听到牛棚里面传来牛的叫喊声,我跑出来,看见一个长得高大壮实长相黝黑的汉子,牵着我们家的牛往外走。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声的喊:“你为什么要偷我们家的牛?”大汉说:“这牛是你爸赌博输给我的,我现在要把他牵走。”只记得那天,我跟在牛的后面走了好几里路,心里想着;我只要知道壮汉把我家牛牵到哪里,我就可以把它牵回来。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我们家的那头黄牛。

从此以后,我便把对黄牛的思念化作对父亲的怨恨,我讨厌这个卖掉牛的自私赌鬼。

    或许是浪子回头,或许是时间能成熟一个人的心智,又或许是母亲的苦心劝告。多年以后,父亲不再迷恋赌,和母亲在市场做起了小生意,虽说没有大富大贵,却也能让生活的小船风平浪静的航行。

    考上大学的那一年,是父亲送我去学校的。那天父亲用那辆从舅舅手上买来的二手摩托车,载着我和搭上那沉重的行李来到了学校。宿舍是一座陈旧得犹如暮年老者的楼房,墙体斑驳,墙面脱落。但从小在破旧漏雨的瓦屋长大的孩子并没有太在意。父亲背上行李,一口气爬到了七楼的宿舍。她把行李放下,环顾了一下宿舍的环境。一个狭窄的宿舍里面安放着六张双层床,这让原来就狭窄的宿舍更没有了容身之地,卫生间的地面上水锈斑斑。父亲二话没说找来了管宿舍的老师要求换宿舍,管理员的回复是:“四人住的小公寓需要多交700块钱。”父亲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沓皱巴巴的钞票,一张一张的数给管理员。“还差20块”父亲低声的说。这话好像是说给管理员听,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他又从另一只口袋里面掏出了一把零钱,东拼西凑终于凑够了700块。看着那桌上堆得像小山的零钱,我的心里就像塞满了黄连一样苦涩。终于我住进了一个小公寓式的宿舍。

    盛夏的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树上的鸣蝉就像个幼稚的小孩因为炎热而闹着脾气。办完入学手续后,我对父亲说:“爸,我渴了,可不可以买一瓶矿泉水?”父亲似乎有些生气,冷漠的说:“回去喝开水去。”我在内心当中埋怨父亲的小气和吝啬。

    后来跟母亲聊起这件事情时,母亲跟我说当时给我办了入学手续以后,父亲身上只剩下了两块钱。原来父亲并不是小气和吝啬,他为了让我读大学倾尽了所有,却不愿意在儿女面前示弱,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的父亲也是一座高大的山。

  那年冬天第一次带他回家,母亲欢天喜地张罗了一桌子的好菜。餐桌上,没有文化的母亲异常地热情,又是夹菜添饭,又是嘘寒问暖,而父亲却冷漠得像冬天的寒雨。饭桌旁的父亲一言不发,脸色像被霜打过的茄子,闷着头喝酒。一顿饭吃得他如坐针毡。我心中不免埋怨父亲的冷漠与固执。

    时间的流水似乎总能洗白事情的真相,母亲说:“你爸是舍不得你,担心男方家太远,以后受了欺负。”原来父亲也有一腔柔情,只是未曾向儿女倾诉。

    那年的春天,还没等天气放暖,父亲就病倒了。听着电话中母亲的哽咽,我忽然有一种山崩地塌的感觉。不知何时开始,父亲已经成了我心中的那座山,那棵高大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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