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路是个山里远近有名的老木匠,上房架梁的粗活,打家具、斧锯刨钻凿雕的细活,他都能得心应手。
那年,他新带了个徒弟阿宝。阿宝很机灵,但有些跳脱,不够踏实,吃苦耐劳不行。因做事被老路批评了很多回,然虽有叛逆,也算顺从,老路教得也是真心实意,毫无保留。
山里人,木匠都得上门做活,主家出原材料,管吃喝,木匠挣个手工费。
下半年是木匠活计比较忙的时节,常常赶完上家的活就得去下家。
最近,老路带着阿宝在上家干了五天以后,终于忙完了。为了帮上个主家省点工钱,也为了早点赶到下家做活,最后一天很晚收工,吃完晚饭,天色也不早了。
主家王大爷所在村子偏僻,回程要走一段山路,还有八九里的马路,王大爷好心想留老路多歇息一晚,明早动身。
老路心急,执意赶着夜色回去,拿着微微亮的手电筒,带着徒弟就起身回家。
路,是走过很多遍的,老路熟的很,徒弟阿宝也跟着走了几回,也不陌生。
山里的夜,没有什么光亮,有村落的地方稍微光亮一些,而老路回程的路少有村落,从主家出发后,要走两里山路五里马路才能遇到一个小村落。那晚夜色微光,能模糊地看到远处山峦的轮廓,山路只能靠手电,上了马路要好一些,能看到路。
老路让徒弟阿宝打着手电走在前面,自己紧跟着,两人挨得很近,大概两尺远。
徒弟是个好动的性子,嘴巴闲不住,说了些在主家做工的时候看到的事:“这个王大爷,也太小心了,每次我们弄材料都要看着,生怕我们做不好,师傅您可是多少年的老木匠了,他还不放心。”
“莫多嘴,山里人穷怕了,精打细算才能比人活得赢。他小心材料,我们得更小心,计算(木)方料是木匠的基本功,你以后好好学,晓得吧。”老路一贯地用训斥口气对阿宝说。
“晓得晓得,我就是说说。”阿宝有些埋怨老路太较真。
“嗯,看路,快到大路了吧。”老路说。
“快了,前面拐个弯就到了。”阿宝回应。
“嗯,到大路就好走了!”老路语气变得轻快。
两人继续往前走。
“师傅,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怎么大路还没到。”阿宝有点着急。
“阿宝,你过来,在我身后,先歇会。”老路语气有点重。
“师傅,都这么晚了,也刚走没多会,不用歇。”阿宝有点莫名其妙。
“莫走了,到我身后来,我们遇到邪东西(山里对“鬼煞”的叫法)。莫怕,我在。”老路强作镇定。
“什么邪东西,都是假的,在学校的时候老师都教了。我才不怕。”阿宝不以为然。
作为鲁班门下和木匠世家,邪煞东西老路不陌生,他也跟着自己父亲学过驱邪煞的一些手法,也会一点粗浅的易数法门。遇到鬼迷魂这种事,以前老路听父亲讲过,也听木匠同伙们讲过,没想到自己能遇上,他有些慌张,但在徒弟年前,他得有个师傅的样子。
“赶紧停下,过来,别走了。”老路一把把徒弟拽到后面。
“师傅怎么了?”阿宝被隐约中看到的老路的脸色和老路说话的口气吓到了。
“没事,先待在我后面,拉着我衣服。”老路边说,边按照父亲教的驱邪煞的手法结印,父亲说是鲁班祖师传下来的,自己祖先学了一式,一代一代传了下来,祖先把它叫“鲁班印”。手法先是类似道家的灵官指,又变成阴阳指,又变成金刚指,最后变成五雷印,中间过渡的手法痕迹又不不是道家的路数。老路原来也是被父亲强行逼着学会的,这回是第一次实用,手法很是生疏,心里一紧张,有些手法还做得不对。
按着自己学的易数八卦的把式,老路分别用“鲁班印”往生门和开门的地方做了一遍,做完以后,前方出现变化,类似浓雾散开一般,不远处出现了马路。
“师傅,看见马路了,您刚刚做什么了,这么厉害,什么时候能教我啊!”看到马路了,徒弟有些雀跃。
“走,快点。快点走早点到家。”看到路后,老路也觉得有点惊喜,但是他心里总有些发虚,感觉路出现得有点突然。
“师傅,刚刚是怎么回事?怎么路突然没了。”阿宝好奇地问。
“山里潮气重,刚刚起雾太大,看不清路。风一来,雾就散了。”老路回答得言不由衷。
“可是刚刚没起风啊……”阿宝还接着追问。
“哪里那么多话,赶紧走。”老路生气地说,心里很是紧张。
“噢……”
两人快速赶路向前。
起风了,有点凉。老路身上一阵鸡皮疙瘩。
“师傅,我们怎么又走回来了,前面就是我们刚离开的王大爷家,咱们是明天再回去吗?”徒弟开心地说。
“阿宝,我们真的遇上鬼迷魂了(鬼打墙)。不要走,我们看到的都是假的,它会带着我们绕圈子,走不出去的。赶紧到师傅身后来,我们等天亮,有师傅在,不会出事。”老路确定了,尽管心里紧张,也恐惧,但是他觉得依靠“鲁班印”,自己和徒弟不会有事。
听到师傅的话,阿宝很是害怕,虽然他又不太相信,但是眼前的事实和师傅的话让他对自己原来的观念产生了动摇。
就这么坐了一会,老路准备等天亮,他心想着:大不了冻一夜。
“师傅,你有没有看到好多猛子(学名“蠓”)?刚才我就看到一直跟着我们,还老围着我们打圈。”阿宝问。
听了阿宝的话,老路才注意到周围有很多猛子,不时还围着两人打圈。老路不由地想到父亲跟自己讲过,有些昆虫是不会被鬼迷魂影响的,如果遇到鬼迷魂,没办法的话,如果看到会飞的昆虫,跟着走下试一试。
“阿宝,你有没有看出来这些猛子有没有往哪里飞。”老路问。
“有啊,本来他们是往那边飞,但是我们往这边走,它们又回来了,还围着我们绕圈子,好像是让我们跟着它们一样。”阿宝对这些虫子也有些好奇。
“阿宝,你带路,我们跟着这些猛子走走看下。”老路说。
“师傅,你不是说咱们遇到鬼迷魂了嘛,我有点怕,要不我拉着你手走?”阿宝有些不好意思。
“好!”老路说。
于是,两人就跟着猛子一直走,有时候走得像绕圈子,但老路还是坚持跟着猛子走。终于,他们看到熟悉的村落了,原来他们走了五里地,他们逃脱了鬼迷魂。
看到村落后,老路还不放心,他寻着熟悉的路去他一个朋友家看了看,朋友在家,还没睡着,对老路的到来表示奇怪。老路没多话,跟阿宝喝了口水,就继续赶路,还好接下来的路不远,他们也没再遇到什么离奇的事,到家已经将近夜里十二点了。
从此,老路觉得阿宝是自己的福星,对阿宝更是严加管教,悉心教导,把自己的所学,包括木匠手艺和杂学,都一一教给了阿宝。阿宝出师后,没当几天木匠就去大城市打拼了,据说混的还不错,逢年过节回来总是不忘孝敬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