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我读过好多这方面的书。”
天亮了。
我从未见过太阳,老实说现在依旧见不着,但即使穿过重重密云,这阳光仍比2号避难厩的马造日光更明亮、温暖。天空本身也呈现一种反常的苍白色。但一切都被照亮了,我看到细小的尘埃在房间里纷飞流动(我想知道把它们吸进去会有什么后果)。这一刹那我才真正理解废土是多么的广阔无际。
它广阔得让我想藏到窗户下面。
我渐渐鼓起勇气走出了卧室,客厅居然这么大!我集中精力,想打开昨晚发现的箱子。为了打开它,我用掉了两个发夹——但是值了:里面装着我见过最漂亮的裙子!如此精妙的花纹、如此细致的褶皱、多么华丽优雅的颜色!还有这面料——轻便、透气,一点都不松垮,简直就是一场梦!可惜这“美梦”不属于我,它属于另一只高挑的小马。
喜悦和失落在我的心中交织。但即使我穿不上(至少不大改一下是不行了),它仍是我离开避难厩后见过的最可爱迷人的东西。我把它仔细地叠好,放进我的鞍包里。
警惕着昨晚的狙击手,我躲在一张翻倒的桌子后,用魔法一点点把门推开。柔和的阳光立刻倾泻进来,门前生锈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大自然的交响淌进我的双耳:鸟儿用清脆的嗓音婉转地啼叫着,远处的浊流激荡地溅出水声。新鲜得多的空气将屋内陈腐的气味一扫而空。
我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口,稍稍探出头向外窥视。灾难过后,曾经舒适悠闲的小马镇只是个烂糟糟的空架子废墟。街上满是瓦砾和垃圾,街道旁的残垣断壁在两百年前的烈火中烧得焦黑。所有称得上墙的地方都被怪诞、堕落的涂鸦填满,而那些狂热的土匪甚至在精品屋里乱涂乱画,仿佛一场邪恶的狂欢!我转过身去,不堪入耳的脏话从地面延伸到屋顶。我的视线扫过整个大厅,顿时被眼前恶心的场面噎地说不出话来:,阳光照亮了数不清的死猫,它们像垂饰一样被挂在天花板上,早就成了一具具干尸,而我居然直接睡在其中三具下面!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一条后腿踏出了门外。
滴。
什么声音?
滴。
我回头看到一个橙色的盘状物,半埋在门前的土里,一个小红点正闪烁着。滴。滴。滴。
“关上门!”一个细小而急切的电子音突然冒出来。瞬间我的心脏猛地一颤,我吓得赶紧跳回去,狠狠地摔上门。
爆炸!冲击波把门从门框上整个扯了下来,我被震得飞出去撞倒了一扇破烂的屏风,那扇冒着烟的门则砸在我的身上。“呃!!”
我无比震惊地从门后爬了出来,顾不上身体隐隐作痛、耳朵嗡嗡响着。一个陷阱!难怪那些土匪没在我睡着的时候闯进来,原来早就留了一份大礼。
“快点,他们过来了。”我的耳朵好像被棉花糖塞住了,勉强听得出机械精灵的声音。
“你是谁?”我一边问一边把水壶挂在脖子上,用魔法取出那把军用霰弹枪。可惜它就剩一发子弹了。不过如果哪个土匪胆敢出现在门口,我会确保它物尽其用。
一个完全不同的声音回答了我:“出来啊、出来啊!不管你是谁!”土匪伸进半个头,癫狂地嬉笑着,还咬着什么东西,就像一个金属苹果。她一甩头,那个东西就朝我飞了过来,但拉环依旧留在她齿间。
一段回忆在我的脑海中闪过:我还是一只小幼驹,正奔向避难厩的教室。突然一只大一点的小马从门后闪出来,朝我扔了一只装满水的大气球。它在我的角上爆开了,我成了落汤鸡,作业也全毁了。“嘿,光屁股!你别伤心嘛,我可只想帮你啊。你懂的,万一你的可爱标记就是个靶子呢?”他大笑着赶去上课,而我难受地蹲在走廊里,浑身是水、可怜极了。
这事儿给了我个教训:当哪匹马向你丢东西的时候,别被砸中,甚至别让它落在附近,因为它有可能溅到你。所以我任凭霰弹枪咔塔一声掉到地上,集中魔力控制那颗手榴弹,把它扔了回去。它把整个门框炸的粉碎,尘土和碎木片迷了我的眼睛。这时一串叮叮当当的声音溜到我身边,我眨巴着迷蒙的双眼,看到被炸得不成形的小铃铛在我蹄下打着转。
我不停地眨眼来缓解眼睛的刺痛,然后再次飘起霰弹枪,小心的贴着墙挪向门口。我只能看到土匪的一条前腿一动不动地搭在门外。三思之后,我浮起一张桌子堵住半个门,然后才小心的从上面爬过去。我突然伸出头,想看看那匹土匪是否还有知觉。
那条腿已经跟身子分家了。
几秒后我才发现旁边被炸开的尸体,死得很利落。我缩回到桌子底下,冷颤传遍全身:我刚刚杀了一匹马!
···
潜出小马镇的过程让我心惊胆战。
我刚刚意识到,魔力视觉增强雷达被我忽略了。一旦我打开强视雷达,判定土匪的位置会变得非常简单,也就能轻而易举地避开他们。尽管这些土匪正四处找我,现在看来他们也不过是二流的猎手。我时不时用魔法敲打街边的邮箱盖或在几街区之外的烟囱上砸碎空瓶,以吸引土匪的注意力,再趁机溜过去。正在我小心翼翼溜过最后一幢房子的时候,那名狙击手又朝我射了一枪。这发子弹险些打中我,但臀侧还是被擦伤了。我感到伤口一阵灼痛,甚至有鲜血溅了出来。好在伤口比看上去浅得多,就算以我粗浅的医疗技能也能轻易包扎好。
我立刻翻到一条有树木遮蔽的小沟里,努力调整呼吸。这时那似曾相识的音乐又从远处传来。“咕噜——”,我的肚子叫得越来越响,这才想起我将近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我从鞍包里飘出一个苹果,接着拔掉水壶的塞子。我刚抿了一小口,强视雷达就跳出了一个红点,不是来自小马镇,而是来自前方幽深诡异的无尽之森。当然了,我就知道,又有什么要来找我的麻烦了。废土从不会让我好过。
我塞好水壶站了起来,屁股上一瞬间闪过的刺痛让我的腿软了一下。我飘起仅有一发子弹的霰弹枪,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周围一片静谧,就连怪异的音乐也无影无踪,不久我渐渐能辨认出一种模糊的嗡嗡声。我把枪飘到与眼平齐,盯住准星,对准了强视雷达上显示的红点.一开始我啥也没看着,接着我注意到到一个丑陋的小型飞行生物,它全身浮肿,形状非常奇特,在几棵树中间盘旋。它也发现我了,向我射出一支飞刺。但它没射中(就差一点,缠在我的鬃毛里)。
我的霰弹枪已经锁定了它,但我还在犹豫。那该死的东西太小、太灵活,轨迹很难预测,我几乎不可能射中它。我不敢浪费这唯一一发子弹,所以我改变策略,躲回树后准备一阵狂奔甩开它。
伴随着我从没听过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强视雷达上出现了另一个标记。原来的红点熄灭了,只剩下新出现的那个,而哔哔小子将它辨识为“友军”。
“对于小马镇发生的一切我真的很遗憾,但你没有其他选择。你不这么做早就被杀了。”这个细小的电子音就在不久前发出警告,救了我一命。
我心中大石头落了地,放松地笑了出来,但迷惑却又爬上眉头。我注视着那只机械精灵飞到我的藏身处。
“你是谁?”(我差点想问“你是啥?”,但转念一想这好像不太礼貌。)
“一个朋友。”我挑起一道眉毛,表示不以为然。“好吧。一个路过的熟人,对你没有任何恶意。”在一段意味深长的停顿后:“叫我守望者。”
我警惕地盯着这只机械精灵:“好吧。守望者……”我从树后走了出来,开始寻找滚落的苹果。在不远处,那会飞的生物刚刚呆的地方,我发现一堆灼热冒烟的粉红灰烬。“这是你干的?”
“它叫畸瘤精灵,是贪吃精灵被腐质影响的产物。我可受不了它们,所以乐意帮忙。”
我找到了我的苹果,把它飘了起来。“谢谢你。也谢谢你警告我那个埋在地上的……那个东西。”
“地雷。”
我不解的眨动双眼:“你、你要我的【英文中“地雷”有“我的东西”之意】苹果?”
机械精灵呵呵笑了,他怪异的合成嗓音平淡而毫无波澜。“不,是埋在地上的那个陷阱的名字。它叫做地雷,你一踩上去就会引起爆炸。”
“噢。”我咬了一口苹果,有些不自在。“这武器的名字可真蠢。”
他又笑了,让我有点紧张。但接着我也很奇怪地轻轻笑出了声:“我还真以为你要我的苹果呢。如果你真的想要我会给你的,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它干啥。你又不能吃东西。”
“哈?”尽管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还是清楚地表达出了他的困惑。
“你不吃东西,不是吗?不吃食物。你是个机器,你连张嘴都没有。”
笑声第三次从扩音器传来,声音被憋得很轻。“啊!你指这只机械精灵。”好吧,至少在对话中感到困惑的不止我一个,但我现在越理越乱了。“我并不是这只机械精灵,我在别的地方。我只是知道如何侵入这些机器,用它们去观察、去交流。”
我开始懂了:“那……音乐……”
“哦,别提了。我每次刚一骇入就把这烂音乐关掉,你绝对体会不到它有多烦人。”这藏在机械精灵背后的黑客想了想,加了一句:“至少目前如此。”
我把苹果吃完了,胃痛缓解了一点。多亏进行了一次文明的(尽管风格奇怪得很)谈话,我的精神也稳定多了。
“啊,时间要到了。听着,你需要一些东西才能在废土存活。一把武器(或者至少你得为自己的霰弹枪准备很多弹药)、一套防具、一些指导,而最重要的是——交一些朋友。”
至少搞到一套防具不会太难,但是一想到穿上死马的衣服我就瑟瑟发抖。尽管如此,那颗擦身而过的子弹同样让我心有余悸……我才刚在废土呆了一天,就已如此接近死亡。我应该回到桥上,扒走其中一具尸体的皮甲。
还要一把武器?搜刮死尸的行为已经让我犹豫、畏缩,还得继续杀戮的想法更使我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至于交朋友?我在避难所都交不到朋友,凭什么能在这片毫无怜悯的废土上收获友谊?就连从奴隶贩和土匪蹄中救出别的马都没能得到一点儿善意的表示。如果这些条件缺一不可才能活下去,我真怀疑自己能否在废土上生存。
“你刚刚说的指导是什么意思?”
机械精灵上下摇晃着沉默了一会。“我就随便猜猜——你喜欢书,对吗?”
“呃,没错。我……”
“我知道一本好书,它能教你如何在小马国的废土旅行。我很确定小马镇图书馆藏有它的副本。等我一下……好了,我已经在你的哔哔小子上标好它的位置了。”
我警觉地睁大双眼。“小马镇的图书馆?就在那个我刚刚才逃出来的地方?全是变态神经病的地方?你是要我送死吗?”
“听着,你必须试着信任去某些马。”
关于干酪杰克的回忆又浮现在我的脑海。“我为啥要相信你?我们甚至都没见过面,你总是藏在一台机器背后。”
“哦,我不知道。我救你的那部分够不够?如果我要杀你,还做这些干嘛?”
嗯……这个声音——这个叫守望者的——说的好像有一定道理。但是在我有所回应之前,杂音突然冒出来,然后与废土灰暗的景观不符的音乐(以长号和口琴为主,风格庄严壮丽而又清脆悠扬)又响起了。它慵懒地振翅飞走,好像根本不曾注意到我在这。
···
小马镇图书馆位于一棵树里。它不是一个树屋,它就是树本身——一棵粗糙多节的、比小镇中部的任何建筑都庞大的树。这棵树很明显是魔法的杰作,之后被掏空成为公共图书馆。树的南面被烧得焦黑,毫无生气,但另一面的树干上仍有不少叶子试图证明生命是顽强的。这棵巨树矗立在一大片空地的中央,附近没有任何遮蔽。
我本以为在精品屋的好运会持续得久一些,可是当我抬头看向图书馆最高处的阳台时,一切希望都如土匪蹄中的空酒瓶般破灭了。那名狙击手!她是匹陆马,身边有一杆看起来威力强大的来复枪。这杆枪架在阳台的栏杆上,能以脚架为支点旋转,所以那匹土匪能向视野内的一切射击。从她的正后方进入图书馆是唯一的选择,因为阳台的门和主枝狭窄的尖端能阻挡她的视线。但馆内无疑还有更多的土匪。
只有一条路线能让我溜进图书馆,而不会瞬间致死。我小心地观察周围,悄悄地靠近。当我到达图书馆门口时,紧张让我不住地战栗,皮毛早已被汗水浸湿。我尽可能快速安静地溜进图书馆——而这就像从一场惊魂未定的恐怖梦魇中醒来……径直跳进永刑地狱的熊熊火海!
【译注:以下被折叠部分过于血腥,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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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铁笼占据了大厅的中央。其中两只是巨大的正方体,另一只从屋顶吊下来、仅能容得下一匹马。里面是受尽虐待、浑身血污的俘虏,他们的蹄子被肮脏的绳索捆紧,四肢扭曲地蜷缩在角落里。离我最近的铁笼关着两只马,她们楚楚可怜地望着我,我的心一下子绞痛起来。
我惊骇地瞪大双眼,却又拼命地想闭上,我得咬住自己的蹄子才不会尖叫出来。我慢慢后退直到背顶到门。我的胃里波涛汹涌,我的喉咙仿佛被割断,根本没法呼吸。大厅里惨绝马寰的情景淹没了我,吞噬了我。我颤抖着挪开蹄子,呕吐物一下子涌了出来。酸臭混合着血腥味,熏得我头晕目眩。
“求求你,”一只小马轻声恳求着,声音被恐惧攫住。“救救我们……”
这声哀求比恐惧还可怕!我把双眼狠狠地闭紧、再闭紧……一份狂暴的决心荡平了一切不适……我猛地睁开双眼。
“救……命!”
这声音并不是在以太中穿行的电波,空洞地在虚无中循环。她们都活着、她们需要帮助、而她们此时此刻就在我面前——如果我让她们再次乞求,那我和那些狗娘养的的堕落土匪有什么区别?
螺丝刀和发卡飞了出来,扑向最近的锁。不过几秒,铁笼门就“咔嗒”一声弹开了。里面有两只捆绑着的小马,无助地浸在自己的屎尿里。我很烦躁地发现自己没有用来割绳子的东西,于是尝试用魔法给她们松绑。第一只身上的绳索被鲜血浸湿了,我一下子就把它扯了下来;但第二只被捆得太紧了,我暂时无能为力。
“你……这不是我的幻觉吧?”她抖动着蹄子试图站起来。“我、我自由了?”
我点点头,看向其他被困的马,一时想不出怎么才能够到挂着的小铁笼。“如果你能帮我……”
这只小马稳住身体,甩动她的鬃毛:“噢、不,这恐怖的地方我一刻都呆不下去。但是……在那,就在那,带上这些东西吧。之前我设法把它们藏了起来……”她用蹄子刨开污泥,向我展示她在这世上仅有的财产,那不过是一堆散在一块破布上的可怜乏味的垃圾而已:一罐胡萝卜块、一盒战前的小蛋糕和一把瓶盖。看到这些,我的心都碎了。
“不。留着吧,你更需要它……”我突然止住话头、发现一枚霰弹藏在杂物堆里。“其实我要拿走这颗子弹,谢谢你!”我用魔法打开弹仓,把弹药塞进去。现在我有两发子弹了。
等我抬起头,她已经叼起包裹迅速地从门口溜走了。我向塞拉斯蒂娅祈祷,返身营救其他小马。第二只马沉默不语、皮毛光泽全无。当我看向她股间凝结的血块时,她明显向角落缩了一下。那些土匪都对她做了什么!?
我环顾四周,试图抚平内心的惊慌。厅门上有一幅古老的壁画,上面画着一匹洁白美丽的天角兽——是塞拉斯蒂娅?——她高大优雅、超凡脱俗。一本摊开的书飘在她面前,一群幼驹如彩虹般排列在她舒展的双翼下。这些幼驹好像在听故事,脸上挂着暖融融的天真笑容。但是那些土匪却用鲜血把它变得邪淫与暴力,甚至在上面做打靶练习。壁画上满是粪便和弹孔,被玷污得无法形容。图书馆的布局很奇怪,树杈做成的房间和露台延伸至四面八方,我隐约听到其他房间中传来土匪发出的声响。从大厅布置来看,附近应该有刀子。
“我马上回来。”我轻声承诺道。接着飘起霰弹枪,朝最近的门走去。
那扇门被突然打开,我霎时间向后跳了一步。这土匪刚走出来就怔住了,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他的鬃毛乱成一团、深黑色的毛皮外套着战甲。一对枪套绑在他的身侧:一边配着把小枪,另一边挂着一把有锯齿状边缘的短刃,一看就是为施加痛苦而造的。更让我难以置信的是,这匹土匪的可爱标记是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
他迅速地从惊愕中恢复过来,扭头把小枪衔在口中(啥?他打算用舌头扣扳机?)。我立刻开启辅助瞄准,照着面轰出两发子弹上。他的头瞬间爆裂,血肉像意面的酱汁一样四处飞溅,身体无力地摊在地上。我只是杀了头畜生——这群土匪自己放弃了作为马的权利!他们不是马,是活该灭绝的怪物!不宰了他们简直天理难容!我从未这么想过,但这里纯粹的邪恶气息撼动我的内心深处,使我癫狂……而我心中满是炽烈的怒火!
我一边收集武器,一边把空的霰弹枪丢到一旁。那把小枪看起来没什么威力,但它的弹仓是满的——六颗子弹均匀排列在可转动的圆柱上。我可没资格挑剔,因为枪响马上会把所有土匪都招来。
下一个瞬间,三匹土匪冲进大厅,其中一匹亢奋地吼着脏话。借助辅助瞄准,我朝她的脑袋开了三枪:前两枪射歪了,但第三枪打爆了她丑陋的红眼睛,直接把她射翻在地。第二匹马向我开火(你猜怎么着?他们真的用舌头扣扳机!),子弹呼啸着射进老朽的门框里。有一发把我的鞍包打了个窟窿,万幸没能伤到身体。
我压低身体,集中精力甩动我的独角,控制左轮枪瞄向门口。我朝第二匹马开了两枪,但哔哔小子还在积攒魔力,所以两发子弹全飞到了天花板上。那匹土匪敏捷地跳向右侧,躲在一只俘虏后面,这无耻行径无异于给我火上浇油。我气愤地踏出门外,发现第三匹就站在大厅的另一端。
那土匪紧咬一根台球杆,低下头向我猛冲过来。
“开玩笑的吧?”我惊讶地眨了眨眼,不禁退了一步。他全速冲向我,但球杆错过我的身体捅到门框上,把他顶得一个急停。他离我如此之近,根本不需要辅助瞄准。我直截了当地用最后一发子弹射穿了他的脖子。
“你就不能聪明点儿?你们可住在图书馆啊!”
他颓然倒下,鲜血从脖子的弹孔里喷涌出来。突然我看到那匹用枪的土匪从铁笼后面走了出来、正朝我瞄准。我心头一惊,俯身歪向一侧。枪声响起,子弹射进了我的侧腹,我的尖叫声立刻冲破喉咙。好疼!比我想象的还疼。
我身子一软靠到了墙上,伤口在墙上留下一点血斑。疼痛灼烧我的身体,伴随每次呼吸越来越剧烈。我能听到那匹土匪的马蹄声,他正谨慎地靠近。我试图集中魔力关上门,但球杆土匪的尸体把它挡住了。
我的视线四下搜索着。这是个厨房,桌上躺着一只身披鳞片、牙尖齿利的可怕动物,几把尖刀插在它周围。那匹以碎尸作为可爱标记的土匪把它切成几段,准备下锅。房间里还有一台冰箱,一个炉子和很多散落地面的书,它们大多破旧、古老、难以阅读(我开始怀疑这里是否有守望者描述的那本书)。接着我的目光落到了我所期望的东西上:角落里靠墙堆着几个装满了军火的金属箱,一个褪了色的、有着粉色蝴蝶标记的黄盒子就安放其上——一个医药箱!更幸运的是,它看起来锁得好好的。土匪在上面留下了无数刮痕,好像曾试图打开它。里面肯定有一些药膏,甚至还可能有一瓶治疗药剂!
但必须先打败那匹土匪。我现在弹尽粮绝、身负重伤,而接近军火箱必须经过门口。我紧张地后退几步,环视四周,然后忍住剧痛集中我的魔力。
他踏进厨房时,刚好和一排飞过来的尖刀打了个照面。“啊!”他转身就逃,那些飞刀要么根本没命中、要么刺中他的皮甲,根本造成不了任何威胁。比起枪械,我用起刀剑就蹩蹄得多。所幸我成功逼退了他,争取到宝贵的时间。我扑向军火箱,幸运又一次眷顾了我:虽然其中一箱全是不知道配什么枪的大弹夹,但另一箱里正好有左轮枪的子弹。
土匪小心地探出头喊道:“刀子用完了吧,小妞!你干嘛不直接出来呢?我保证玩够了就给你个痛快。”
他扭头看向我,眼睛瞬间张大了,不知道是在盯着我的双眼还是那把左轮。我又能用辅助瞄准了,而那个混蛋不会再有机会把被折磨强暴的俘虏当做盾牌。
···
又多出了一具尸体。我打开医药箱,喝掉治疗药剂,然后飘起一把锯刃,飞快地跑回大厅。我走进铁笼,割开束缚那只可怜小马的绳子,低声说:“快跑,你自由了,快跑到安全的地方去。”我转念想起那匹守在阳台的狙击手,急忙告诉她该从哪逃走。她无言地点了点头,溜了出去。我则快步走向下一个铁笼。
笼里是一幅恶心的场景:一只小马和一具腐尸锁在一起,在睡梦中嘤嘤哭泣着。她的尾毛缠住了那具可怕的尸体,让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小星座熊玩偶。
这具马尸并没被切成肉块,所以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死的。它全身没有几根毛,皮肤上遍布灰玫红的斑点,有些甚至已经剥落。它双眼无神、牙齿枯黄——正是它仅剩的几缕鬃毛和尾毛的颜色。怪异的赘瘤从它的身侧垂下,我以为它们是突变后长出来的,一会我才意识到我在盯着一对翅膀看!原来这是一具被剃掉毛发的天马尸体,它恶心的翅膀我一眼都不想多看。
我蓦地扯足嗓门尖叫起来,因为这具尸体突然抖了一下坐了起来。它的眼珠在眼眶中缓缓滑动,慢慢对准了我。它是一匹僵尸马!
僵尸马呆滞地眨了眨眼、试图站起来,结果失去平衡栽倒在地。看来它忘记自己的四只蹄子被绑住了。它……她就躺在那,用凄惨的眼神望着我。
我晕乎乎的,许多经不起推敲的念头四处乱撞。“救下这匹好僵尸,她不会冲我发狂的。”尽管不太理智,这个想法还是渐渐浮出我的脑海。
我咽了口唾沫,把小刀伸向绳索。“别动。”我盯着她的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挪开。她一只眼睛看着我,另一颗眼珠又滑到一边,呼出的气息充盈着恶臭。“如果我放了你,你还想啃我的脑子,我肯定对你不客气!”
···
我已经解救了包括那只僵尸马在内的两只小马,她们啥都没帮就逃了出去(僵尸马还回头冲我微笑,那笑容真……让我发毛),我则想方设法接近那只挂在半空的小铁笼。就在这时,两匹土匪从楼上现身了!其中一匹独角兽带着一杆可怕的步枪。就在我一个翻身滚到墙边,意图把楼梯当做掩护的时候,他向我开火了。那把枪疯狂地朝四处射击,眼前木屑纷飞,巨响充斥双耳,整个大厅一片狼藉。
起码我知道那些大弹夹是干嘛用的了。
我一听到装弹的声音,就一狠心冲了出来,集中我所有的魔力在……既不是我的武器、也不是他的,而是他背后的大书架。我凝神聚力,尖角上的光芒越来越耀眼,同时他也填好弹药,飘起枪要对准我的脑袋。
哐当!
书架倒下来把他砸晕了,那把突击步枪随着奔涌的书海飞到楼下,还有什么东西也一起掉了下来。我踢开盖在上面的书,发现它是一副老旧的、满是灰尘的战前双筒望远镜。一开始我觉得在图书馆用望远镜特别古怪——视力得多差才用得到这玩意儿——随即摇摇头,甩开这傻念头。
我发现另一匹土匪已经不见踪影。于是赶忙拾起突击步枪和望远镜作为我新的装备,考虑该怎么解救那只困在笼中的小马。要是我能跑到楼上,从那跳到笼顶,就能看清锁的构造,把小马救出来了。
就在我仔细思考的时候,那匹土匪突然从栏杆后面冒出头,邪恶的嬉笑拧在他脸上。他用蹄子把一只军火箱往前顶,靠住栏杆把它推翻。箱盖弹开了,半打橙色的地雷倾泻下来。
滴!滴!滴!
滴!滴!
滴!滴!滴!滴!
滴!
滴!滴!滴!
滴!滴!
哦,操!
我拼命甩开四条可怜的小短腿,跳过球杆土匪的尸体,飞奔到厨房的桌子底下,竭力掀翻它当做掩护。变异鳄的肉块滑到地上发出黏糊糊的闷响。
我缩在桌后,世界化作炫目的光与火!
···
等我探出头,整个大厅已经毁坏殆尽。我感到鲜血滴进我的鬃毛,一抬头就看到扭曲的铁笼里那匹小马被爆炸撕扯得七零八碎的尸体。噢,愿塞拉斯蒂娅罚他们下地狱!
我从未这么决绝过。尽管尸体上的皮甲已经破烂不堪,我还是把它们剥了下来。就算只有一堆碎片,我也能挑选最好的部分凑成一件护甲,至少比避难厩分发的工作服要靠谱。缝好了我才发现它一个口袋都没有,只能从鞍包中取出工作服,把绝大部分工具都塞进去,虽然费事但是值了。
穿上它令我毛骨悚然。暗红的血浸湿整了件衣服,现在已经凝结,黯淡地泛着光。我的蹄子早就沾满血污。我差点失去勇气把它丢到一边,但最终还是穿上了——我的胃立马开始造反,但我已经吐无可吐了。
我认为时间很充裕,最后又看了一眼——楼上的那匹土匪肯定觉得我已经被干掉了(换我也会这么想)。我翻检着尸体,只找出了一些子弹。那把突击步枪已经在爆炸中损毁,根本无法修复。我吃惊地发现好这些马似乎都在收集瓶盖,这种怪东西有啥用?。厨房的冰箱里还储有一些食物:煮熟的变异鳄肉、几串畸瘤精灵的肉(哔哔小子分析的结果)和几串烤水果、一盒战前的蛋糕(两百年前的东西谁还吃得下去?)和几瓶一看就是从那条泥河里打来的水。除了水和蛋糕,我都收下了。显然,那匹以碎尸作为可爱标记的土匪是个技艺精湛的厨师。 我转念一想,查了查蛋糕盒上的配料表(里面全是防腐剂!就算你死去化作尘土,你的胃也会在废土上亘古长存!),把它也带走了。
当我走出厨房的时候,那匹土匪正在检视损毁的大厅。他一看到我(和我的一大堆武器)就一溜烟逃到楼上去了。我撒开腿就追,让独角绽放墨绿的光芒。同样颜色的力场把左轮裹住,它“嗖——”地跟在我身后。
他逃进了楼上的一个房间,下一秒我也冲到了门口,但我谨慎起见刹住了飞奔的势头,没有直接闯进去。因为如果我是他,我会躲在门旁,谁敢冒头就一枪崩了他的脑袋。现在立场相反,我绝对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哇!救命!”一只小雌驹的哭喊从门里传来!我一下子坐不住了。
我贴着墙,猛地打开门。土匪没有发动攻击,于是我冲了进去、然后瞬间僵住了。
房间的两侧堆满了残破的书籍,一直延伸到通向阳台的窗户。房间被布置得极其恶心,铺满了污秽不堪的床褥。窗户旁面,一只甚至还没有可爱标记的小雌驹趴在一张被血浸染成黑色的褥子上。看起来她已经被粗暴地强奸了无数次,细小的烫伤布满在本应出现可爱标记的屁股上。
她的身边有一根被咬断的绳子。在我和她之间,土匪握着一枚出乎意料的筹码和我对峙:那匹僵尸马!几秒以后,我意识到:(如果废土上还留有些许正义)她一定从窗户飞了进来,而且咬断了绑住幼驹的绳子。现在她被逼到了墙边,喉咙上抵着一把大斧。
我不小心溜了号:僵尸马是怎么用一根羽毛都没有的翅膀飞起来的?而另一个谜似乎更耐人寻味:她的身体已经腐坏不堪,为什么还能(在某种意义上)活着?
我飘忽的思维又被附近的桌子吸引了:一支还没熄灭的雪茄架在烟灰缸沿,就是这东西烫伤了小雌驹!怒气在我体内翻涌着,我的眼睛好像要喷出火来!烟灰缸旁边,两只似曾相识的金属苹果放在一本有点脏的书上,封面是一个抽象的骷髅头。桌脚也靠着一本书,上面画着的左轮和飘在我身边的那把一模一样。书旁有几只铅笔和一个幼驹用的午餐盒。餐盒上印着一匹优雅的白色独角兽,正回头甜蜜地微笑着。她的鬃毛是珍珠粉和薰衣草紫汇成的波浪,她的上方印着避难厩科技公司的徽标。我感到十分违和——这种地方居然出现如此纯洁美好的形象。
我眼神中充满恨意,盯着紧咬大斧的陆马土匪。我们静静地对峙着,耳边不时传来幼驹的抽泣。
我终于开口了,声音之冷漠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塞拉斯蒂娅在上,你这个蠢货。你叼着大斧耀武扬威的时候,腾不出嘴叫别的马后退、投降,是不是?如果你花点时间读书而不是毁了它们,也许你就能长点脑子,想个办法说服我……”我把手榴弹从桌上飘起,在我们眼前晃动着。“……不把这家伙塞进你的屁眼里!”
斧刃划向僵尸马的喉咙,切开了一道口子。她的皮肤如同被扯紧的橡皮膜般裂开了,曾是血液的脓水从伤口中渗出来。僵尸马没有呜咽也没有退却,但那只小雌驹已经畏惧地埋头哭成一团。
“好极了。你动蹄啊!”我的左轮飘到手榴弹旁。“那样就没啥能阻止我把你打成筛子了。”
我能看出土匪在拼命思考他仅有的几种选择,结果似乎对他很不乐观。他撇下大斧,可怜地嘶吼道:“我不想死!”接着转身逃向阳台,跃过吓得发抖的雌驹。
辅助瞄准帮我射了四发到他的屁股里。他死得可真惨。
我看向幼驹和僵尸马,冰冷地勾起嘴角:“还剩一个,我马上回来。”
我转身上楼,去阳台解决那匹狙击手。
···
我现在全副武装且斗志高昂,心中闪烁着正义之火,正准备谨慎地离开小马镇。
前方,一座巨大的观景亭渐渐突入我的视野,亭中矗立着一座雄伟的大理石雕像。他身披战甲、扬起前蹄,叼着一把长剑。观景亭鲜遭涂鸦……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之后,我找到了原因:它周围的杂草里全是变异鳄,在我接近时,强视雷达不停地涌出闪烁的红点。
我取出刚获得的狙击步枪干掉了一些,我现在知道它们的肉煮过就可以吃了(至少比废土上其他食物来源可靠得多)。我把狙击枪甩到身后,挂在枪带上(狙击手“送”我的另一个礼物),我抽出锯刃,准备爬向我的猎物。
哔哔小子又响了起来。我抬起前蹄一看,发现它给观景亭做了标记:麦金塔战争纪念碑。
好奇心驱使我靠近。我注意着变异鳄的动向,通过望远镜阅读碑座上的铭文。
“为了纪念碎蹄岭之战的英雄大麦金塔,以及他为小马国做出的崇高牺牲。”
我放低望远镜,看到了其他东西:一个平缓的混凝土圆锥从地面突起,正好在我和观景亭之间,它的顶端还有带把手的盖子。回想起昨晚的经历,我把哔哔小子调到广播列表上的第一个频道。
“……避难厩旁边那些该死的果树上的苹果。他现在病得很重、虚弱的动不了。我们藏在旧纪念碑旁边的贮水箱里。食物和医疗用品用光了。如果谁听到了,求求你帮帮我们……重复一遍……”
我抽出左轮枪,小心地朝贮水箱的入口匍匐前进。就在我要到达洞口的时候,一条变异鳄从草丛中钻出,它张开无底洞似的血盆大口,露出几排剃刀般锋利的牙齿向我扑来。我吓得连开两枪,竟没干掉它,但让它放弃了吃我的念头。然而枪声引来了更多的变异鳄。我惊恐地扔掉左轮,用魔法掀开盖子跳了进去,然后赶紧把入口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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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怒气渐渐消散,疲劳感涌了上来。经过图书馆的艰苦战斗,我全身都酸痛无力。分泌过多的肾上腺素损伤着我的神经。吃下一串畸瘤精灵肉,我又看了一眼这个狭小的地下空间——有两张铺位嵌在墙里,然后爬进了上铺蜷起身体,尽量不去想我床下的那具幼驹的骷髅,而他父亲的骷髅就靠在旁边。我抿了一小口水,喉咙的焦灼感缓解了一点。水壶几乎空了,我得省着点喝。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当我干掉狙击手、回到室内,僵尸马已经带着可怜的小雌驹离开了,但愿她们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奇怪地发现:茫茫废土上,唯一称得上正直的马却算不上真的活着。我还注意到那匹用突击步枪的土匪也不见了,他恢复神智后肯定从书架下爬了出来。这意味着小马镇的废墟中至少还有一匹土匪,但我不会趁其他马睡觉时动蹄,就算对土匪也一样。
如果我今晚睡在这儿,变异鳄说不定就从出口走开了。幸运的话,我还能找到丢下的左轮枪。
今夜,我准备埋头苦读直到天明。我把两本新书从鞍包中取了出来,首先翻了翻那本封皮画着左轮枪的书,《枪械与子弹》。非常直白,我暂时把它放到一边。
第二本书是本大部头,灰色封皮上印着一个黑色的骷髅头,它才是真正的宝藏。我翻开第一页,读了起来:
“《废土生存指南》,小呆著……”
蹄注:等级提升。
新技能:书虫 —— 你阅读时比其他马更注意小细节。你从书中多获得50%的技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