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知道他是爱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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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客厅沙发旁边，爸爸坐在沙发上，黑着脸，客厅没有开灯，我几乎看不到爸爸脸部的表情，静得我都能听到我自己的呼吸。爸爸吸了一口烟，看了我一眼，“这就开学了，到学校以后，好好学习，以学业为主，现在还小，不要急着找朋友，没事就呆在学校，不要老是往家跑了。”

我不敢言语，只是“嗯”了一声。第二天，我坐上北上的火车返回了大学校园。

我在家里上有哥姐，下有妹妹，爸爸常年在陕西工作，我自小就觉得爸爸并不在意我，每次回来，他都就会去找姐姐的老师问姐姐的学习情况，带着妹妹出去玩，带我的机会很少，我呢，和爸爸的交流也很少，爸爸从来没有参加过我的家长会。我对爸爸总是敬畏有余，亲近不足，看着姐姐妹妹和爸爸的亲热，我总也学不来。

记得上初中前的那个暑假，我必须要学会骑自行车，初中生就可以自己骑自行车上学了，妈妈教了我很多天，我怎么都学不会，临开学的头一天晚上，爸爸说：“我来教你骑自行车。”他在后面扶着后座，我紧张的要命，生怕学的不好，爸爸吵我，不到二十分钟，我就自己摇摇晃晃骑着走起来，第二天，就骑车上学了。

高三时，学校有优秀学生保送上大学的名额，其中一个给了我，我因为当时学习成绩特别优异，心高气傲，想通过高考证明自己的实力，拒绝了学校保送，班主任很生气，就让我请家长，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被叫家长。爸爸到学校听了班主任的讲述，回到家，没有吵我，而是很平静地坐在我对面，倾听我的想法，而后，对我说：“我很佩服你，有勇气，你就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这也是我和爸爸唯一的一次长谈。

高考数学一题失误，我与我最爱的大学擦肩而过，只是被省内当时最热门的大学录取，我大哭一场，整整七天没有出门，爸爸没埋怨我，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开学前夕，爸爸很开心：“上大学了，可以考虑一下找朋友了。”

终于，大一下学期，当高大帅气的王先生当时的小王向我表白时，我对照父母曾经说过的条件，既令我心动，又符合父母的标准，我就接受了，全然忘了他是安徽人这一客观事实。大一的那个暑假，因为小王说给我写信，我一直没有回信，他就直接从安徽坐火车跑到我家来找我，我猝不及防，只好在他走后向家里说明。

爸爸脸上明显不悦，“一、他是外地人，二、他家就他一个儿子。他家肯定不希望他离开家，将来就算真的结婚了，如果你不能生个男孩，在他们家肯定会受气。三、他长相看着太精明，你一点心眼没有，你精不过他。”妈妈在一旁也是直叹气：“过日子比树叶都稠，你说你去那么远，将来两口生个气，你都没有人说。”他们想的可真远，家里其他人也是不同意。当时我就想，为什么对我这么苛刻？

于是，开学前，爸爸就对我下了不准找朋友、不要频繁回家的命令。在不让我回家这件事上，我很认真，我是有些怕爸爸的，本来半个月就要回家一次的我，一个月了虽然想家，但也不敢回，直到有一天，大姐写了一封信给我：“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回家？你知不知道，咱爸每到星期六下午，早早买好你爱吃的酱肘子，站在路口看着火车站方向，等你回来。”读着信，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打湿了信纸，我连夜买了火车票坐火车回到了家。

爸爸见我回来，什么也没说，没有表现得特别高兴，但黑着脸的脸似乎展开了一点，第二天天一亮就安排妈妈做我爱吃的，他自己跑出去买了我爱吃的酱肘子。

爸爸得了癌症，做了手术，大二那年寒假，一直在医院里，过年也是在医院里过的，小王寒假来我家，帮忙照顾爸爸，给爸爸做饭送饭，逐渐地爸爸见他时有个笑脸，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

后来，作为家中独子，小王在家人的要求下大学毕业回到了老家安徽，而我还有一年才能毕业，爸爸又开始烦躁，而小王家因为我是外地人也有了不同意见，最终，小王为了和我在一起，辞掉了家里为他安排的工作，在他父母的泪眼中离开家选择在郑州重新找工作。

我大学毕业也选择了在郑州择业。因为家里的反对，我没有在学校规定的时间把用人单位签订的协议上交，我的档案就必须转回原籍，不然就得向郑州市人事局缴纳改派费500块钱。我向爸爸要钱，爸爸头都不抬，“没钱！”妈妈和哥哥姐姐也没有一个人给我钱，无奈，我只得向同学借了500块钱交了改派费，我上班后，试用期6个月每个月仅200块钱工资，半年后才还清了500块钱。

工作了，爸爸到郑州来看我，看了我的单位、我的办公室、单位给我的宿舍，带着我去饭店吃了一顿饭，给我买了一些日用品，只口不提改派费的事，一言不发地回去了。再也没有来看过我。

有一次，妈妈到山东看我的大姨，顺道到郑州看我，爸爸一天几个电话催妈妈回去，妈妈住了一个晚上就回去了。

我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多年来我在家人面前没有说过只身在外的不易，只报喜不报忧，爸爸逐渐开朗起来。

2002年元月2日，爸爸离世，我的眼睛哭出了血，爸爸从来没有对我表现出过多关注，但阻挡不了我对爸爸的爱。

爸爸去世几年以后，有一天，和妹妹聊天，妹妹说：“你刚大学毕业那会儿，咱爸对你的态度我很看不惯，他给咱妈和咱姐说，谁都不能给你钱，谁也不能和你联系，我和他吵，问他为啥不管你，他说：她啥都不会干，连饭都不会做，没有吃过苦，我就对她经济封锁，不给她一分钱，就让她在外面吃苦，吃不了苦，她就知道家里好，她就回来了，我不想让她一个人在外面生活。”

那一刻，我知道原来爸爸是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