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亚历史：遗失的古印度

亡者之丘

前2500年左右，地球上存在四个发达的人类文明：苏美尔文明、埃及文明、爱琴文明、印度文明。其中前三个文明都流传了下来，唯有古印度文明，在历史长河中完全被遗忘了。

不同于今日的印度共和国，历史上的印度包括今日的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尼泊尔、乃至阿富汗南部，而其核心区域是印度河流域，在今日巴基斯坦境内。印度的地理环境相当特殊，整个国土就像只有一个入口的口袋：南方是广阔的印度洋，北方是高耸的喜马拉雅山，东侧的横断山脉和若开山脉隔开了中国和中南半岛，唯有西北的兴都库什山和苏莱曼山区存在进入印度的门户。兴都库什-苏莱曼山系一带河谷众多，来自北方中亚草原和西方伊朗高原的游牧民族很容易通过这些河谷越过山口，进入山麓南侧的喀布尔河谷（阿富汗之喀布尔），继而到达印度河北侧的犍陀罗盆地（巴基斯坦之白沙瓦），再向南进入印度河平原（上游平原称为旁遮普，下游平原称为信德）乃至更东方的恒河流域。数千年来，一拨又一拨的入侵者就通过这条西北走廊涌入印度这个封闭空间，在其中混杂、融合，直至形成今天这个堪称“人种博物馆”的国家。在这其中，最早建立文明的乃是矮黑人种"达罗毗荼人"（他们的Y染色体DNA主要是H型）。

在今日巴基斯坦的印度河下游西岸，有一片荒芜之地，被当地人称为“摩亨佐·达罗”，意为“亡者之丘”。1922年开始，印度考古工作队在这里进行发掘，发现此地竟是一座没有任何历史记载的古老城市废墟。摩亨佐·达罗是20世纪初最重要的考古发现之一，证明印度河流域曾经存在与两河流域一样古老而灿烂的文明，其繁荣时期大约为公元前2600年-前1800年，当时的居民就是达罗毗荼人。考古发现表明，他们兴建的城市堪称奇迹，经过严谨的规划设计，采用方格形的几何布局，全部是用统一尺寸的标准砖块建成的，还具有世界最早的垃圾处理和污水排放系统。他们还是世界上最早种植棉花并用棉花织布的民族，创造了自己的文字（至今尚未破译），而且与苏美尔文明有着贸易往来。然而大约在前1800年左右，摩亨佐·达罗被突然遗弃了。我们今日仍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仿佛是一夜之间，城里的居民全部死亡或离开了，从此这里成为被遗忘的亡者之丘。

吠陀时代

摩亨佐·达罗虽然消亡了，但达罗毗荼人依然生存繁衍。然而此后他们又遭受了一次更严重的打击：雅利安人入侵。雅利安人本是原始印欧人的一支，后来从中亚草原越过兴都库什山脉进入印度河流域，征服了原住民。这一事件没有任何文献记载，我们只能通过考古遗迹和神话传说推断其大约发生在前1500年或稍晚（但早于另一支雅利安人向西迁移至伊朗高原）。

与原住民达罗毗荼人相比，雅利安人身材高大，肤色较浅（但并不是希特勒伪称的金发碧眼，典型的雅利安人是黑发褐眼，接近今天的伊朗人）。他们驾着马和战车，军事上占据绝对优势，人口和文化上却处于劣势。为了统治原住民，雅利安人根据自己的肤色特征，创造了世界上最为严酷的种族隔离制度：种姓制度。种姓在梵语中是“瓦尔纳”（Varna），原意就是颜色。雅利安人将整个印度分为四个种姓：婆罗门、刹帝利、吠舍和首陀罗。婆罗门是雅利安的祭司，掌握神权，地位最高；刹帝利是雅利安的武士，可出任各级官吏，掌握世俗权力。这两个高级种姓是国家的统治阶级，而吠舍是雅利安的普通民众，包括农牧工商，他们必须向国家缴纳赋税。首陀罗则是被征服的达罗毗荼人和一些沦为底层的雅利安人，多为奴隶。然而，首陀罗的地位还不是最低的，最低的是不同种姓通婚而生的子女，叫做贱民。因为雅利安人规定各个种姓均为世袭，不得通婚，因此贱民被看做不可接触者，不包括在四个种姓之内，最受鄙视。难以想象的是，这种极不公平的种姓制度竟然在印度执行了三千多年，其间又衍化出数百个亚种姓（“伽提”）和各种繁复的等级规则，直到1947年才被印度立法废除。然而，数千年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和习惯势力是很难消除的，直到今天，种姓制度仍然在印度社会中具有巨大的实际影响。

利用统治特权，雅利安人还把自己的语言梵语（与今日英语、德语同属于印欧语系）定为官方语言，把婆罗门教（印度教的前身，崇拜以创世神梵天为首的多神）定为官方宗教。雅利安人编撰了现存的印度最古老文献《梨俱吠陀》（意为“智慧之诗”），这是一部由前1500年到前900年间的1000多首诗组成的总集（类似于中国的《诗经》但略早），主题是歌颂雅利安的诸神和他们的军事胜利。在《梨俱吠陀》中还述说了世界起源，描绘众神用远古巨人普鲁沙的嘴、手臂、腿和脚分别创造了婆罗门、刹帝利、吠舍和首陀罗四大种姓，从而为种姓不平等制度提供了理论依据。由于这本书，后人将这个时代称为“吠陀时代”，并将其认作印度文明的源头，直到摩亨佐·达罗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