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二十一)

直到娜塔莎长大后，帕文才告诉她，她是个孤儿。

帕文告诉娜塔莎，他没想到当初她的母亲生下她后，她能这样健康地长大。一切可能都是由于母亲自己的身体吸收了所有的核辐射，这才使娜塔莎成为了一个健康的孩子。

当年洛莎找到帕文的时候，帕文怕因为自己不是专业的妇产科医生，就这样偷偷接生，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而且他也认为洛莎的孩子不可能是健全的。

可是在洛莎的一再坚持下，帕文最终还是答应了，帕文一直记得当洛莎看到孩子可爱的面庞，健全的身体的时候，露出的欣慰笑容。

帕文答应洛莎，在她死后，将娜塔莎养育成人，尽管他依旧惧怕核辐射的阴影，他只是觉得生命的份量应该更加厚重。

后来帕文娶了一位印度妻子，他带着娜塔莎，跟随妻子移居新德里生活。他并不是有多么向往南亚的土地，只是因为他不愿意再回到那片让他伤心的故土。

可是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新德里被污染的空气、水源乃至食物，都令帕文日渐担忧。不知为何，分明距离基辅已经几千公里遥远，新德里灰暗的天空却总是让帕文想起多年前切尔诺贝利的阴霾。

在娜塔莎十岁那年，帕文最终还是决定带她离开，哪怕要因此而失去自己美丽的妻子。因为每当看到街上的人们在满天的灰尘中行走，在河中的污水里遨游，一幕幕曾经的场景总会在帕文的脑海里浮现：宁静无比的普里皮亚季，民众们的不知不觉与恐惧无助，士兵们不顾一切地奋勇向前，政府对消息的一再封锁，核电站屋顶废墟中的血肉躯干……原子弹可以在一瞬间内让城市灰飞烟灭，但真正可怕的却是来自自然与环境的无声浩劫。

如果隐瞒永远是灾难时的第一要义，那么每个不明真相的无辜者会有谁来顾及？如果国家利益可以用无数的性命来撑起，那么又有多少飞蛾的生命能如同烟花般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