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群像之 捞偏门的周小姐

周小姐住我家东街杂货店旁的院子里。

周小姐个子小巧，脸儿也小，日常必化淡妆，涂口红，踩高跟鞋，故看上去年龄不详。有个在上初中的儿子，估摸着她得四十往上了。

周小姐无法定配偶，儿子怎么来得呢？给县公安局张队长做外室生的。那时周小姐在公安局门面做内衣生意，一来二去的，两人好上了，张队有家室的，玩玩而已。周小姐想套牢他，偷偷怀孕，张队不同意生下来，周小姐执意生了。二人决裂，儿子归周小姐独自抚养。

我认得周小姐的时候，她早已不开店，变身自由职业者了。院子里闲人传周小姐酒后哭骂“我怎么找了张xx这么个人啰”。也有人传张队说周小姐是“蛇蝎美人”。两人有纠葛大约是真的，某年周小姐过生日，有辆公务警车来接她出去嗨，老伍说车里坐的就是张。

张队虽未曾与原配决裂，也没有和周小姐另筑爱巢，然而听说又另有新欢，还另育有一女，总之，并非那一心一意之人。周小姐也就并未闲着，时常有个“豪哥”来给她送早点。院子里没有门卫，私密性很差，有什么也遮不住，况且这是个破落小区，闲人尤其多。不久，“豪哥”的来历我都知道了：是周小姐的干哥哥，周小姐家三姐妹，没有兄弟，这“豪哥”从前寄拜周小姐她娘，故此很照顾周小姐。本来女未嫁，交个男友也无可厚非，然而——“豪哥”也是有老婆孩子的。

周小姐傍着“豪哥”捞些偏门，放“高高”（高利贷），写“码单”（地下六合彩写单）。豪哥生得强壮，两条花臂，面目喜人，然两眼一瞪，怒芒急现，颇为唬人。据说也是个“乌七黄”（蛮横难缠的人）。豪哥开车带着周小姐四处赶场，跟着地下赌场迁徙，豪哥与一帮混混望风，周小姐杂在场中观察，有需要资金周转的，就上前交易，利率超高，她相当谨慎，借款人需抵押超值物品:车、随身贵金属。往往一台八成新本田越野，她只肯放款六万，月息30%，逾期不还的，车就被她处理了，有天她问我要不要八万来台二手车，我担心后续要扯麻纱，拒绝了。

周小姐不光“投资”赌场，还投资工程。街对面开食杂的元仙家里住在城郊，老公任村支书，村里有些小工程，支书便承包了，周小姐也给工程投资了。这还是元仙讲出来的。她说：“周xx这个狐狸精，那天到我店里讨账，和俺屋里滴（老公）坐一块儿烤火，我勾脑壳去添炭，发现俺屋里滴正摸她大腿哩，她也不动，老子一火钳就把她打出来哒……”

周小姐虽寡妇门前是非多，但一点也没有阻挡她的事业，她放“高高”只是副业，“写单”才是主业。地下六合彩隔天一开，头天晚上她接单清数，第二天开车四处收钱送钱，中码的总是少数，没打中的是多数，然而，她也不是坐庄的，她只按单收提成，偶尔她觉得有些码并不会出，就直接吃了码钱，不上交。也有时她每码吃一点，其余上交，一旦别人中了，她不至于承担太大风险。有些码钱收不回来的，豪哥便出马了。

也许是捞偏门周旋得太吃力，周小姐经常性头痛，常轻皱眉，手撑额头自我家店前过。她极为鸡贼，夏天蹭空调，冬天蹭火炉。热天里去坐茶馆，然而并不上桌打牌，免被收抽头，或等人打到临吃饭时，她替人打两把，然后顺势收工吃饭回家。冷天里，逛到别人店面烤火处，久坐不动，也从不光顾店里生意。

有年冬天，她又来我店里烤火，恰逢只有一个空位，我爸礼让她坐了，自己四处站站，冻得搓手跺脚。我本心里怨她，别人家的东西比我们便宜一毛钱，她宁肯绕道去别人家买，不照顾我家生意。又见老爸冻得可怜，于是直言道:“周美女，让我老爸烤下火。”老爸忙客气道让她坐。她方慢腾腾起来说：“你家月儿是个直性子，我不怪她的。”弄得我倒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