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过了多久,关羽隐隐约约地听到有饮泣声,声音很低,像是哭了很久已经哭不出来了一样。
谁?他心想,他已经慢慢地苏醒了过来,他觉得背上没那多痛了,身下也铺了干爽的枯草,空气中也没有了腐臭的味道。
“水”,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喉咙里感到干涩难耐,急需喝一点儿水。
“相公,相公,你醒了!”胡氏看到关羽醒转来后,开心地叫了起来。
关羽认得这是他娘子的声音。“快,扶我坐起来。”他感觉趴在这里太难受了,就想坐起来,但是他一用力就感至背上钻心的痛。
胡氏就赶忙站起来准备扶关羽起来,她一个小女子力气不是很大,竟挪他不动。
“我来帮你”,关羽听到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那男子力气很大,把关羽给挪到床边扶他坐了起来。
关羽现在才得以仔细地观察观察周边的环境,很明显,这是一处牢房,但牢房的墙与门柱却又都是新的,看起来没盖多久。虽然是牢房,但是并不阴暗,也不潮湿,居然还有个床,甚至还有个小几子。床上铺得草也是干干净净的枯草,他也换上了干爽的衣服。
关羽看到了他的妻子胡氏站在床前,又看到那刚刚扶他的男子站在旁边,这男子穿了一身狱史的衣服,甚是面生。
“这位是?”关羽问胡氏。
”噢,这位是县衙的方义方狱史,这几天承蒙了他的照顾。”胡氏答道,声音有点沙哑。关羽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她眼角还挂着泪痕,眼皮也已经肿了。关羽心知,那是因为她担心他才哭成这个样子,她现在都还有点饮泣,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要不是有外人在场,他真的想把她揽在怀里。
“那多谢方狱史了。”关羽向方义说道。
“不用客气,方义敬重关羽兄弟的为人,再者说了,这也是县令的安排,我也只是服从命令罢了。”
“这是怎么回事?”关于疑惑地看着胡氏。
“这说来话长…”胡氏支吾着。
方义一看,胡氏貌似有很多话要讲,他们夫妻之间许有很多情话,自己不便在此久留,便说道:“义还有很多杂事要办,既然关兄弟已经醒转来,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方某告退。”
“方兄弟请自便,改日登门道谢。”关羽说道。
“不敢。”方义说着就做了个揖出去了。
那方义一出去,胡氏就再也忍耐不住了,一下子扑到关羽的怀里,痛哭起来,关羽准备用手去抱它,但手一牵动,背上就又痛起来了。
“嗞”,他呻吟了一声。
“我弄疼你了吗?”胡氏正欲站起来。
“没关系”,关羽忍着痛把她抱住了。
胡氏就不再挣扎,也不敢大动,她怕再弄疼了关羽,她的泪滑落下来,落在了关羽的怀里,她也不想伸出手去拭,她不敢动。
她哭了一会儿,忍住说:“相公,吓死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抛下我,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呢。”
“傻瓜,怎么会呢?”
“那你答应我,不能抛下我。”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等我,我就一定会回来。”
“嗯!”她破泣为笑了。
“好了,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在这牢房里?”关羽问。
“嗯!你还记得你昏迷前的事情吗?”胡氏问
“记得,那县官把我打晕了,关兴来救我,还带了银子来打点。”
“是啊!你跟那些乞丐走了以后,公公就不放心,就让关兴拿了银子到县里来打点,关兴去了很久也没有回来,我和公公都很担心,又不敢告诉婆婆,怕她伤心。
“过了很久,将近黄昏时我们终于看到关兴回来了,就问他怎么样了?
“关兴说你被县官打了,我们一听就吓坏了,忙问为什么啊?
“关兴说县太爷让那些叫花子把饭给呕出来,查出来饭里有毒,那老叫花子也确实是被毒死的,那县太爷就认定是我们下了毒,杖打你,逼你认罪,你不认,县太爷就要再打,他在堂外看着,情急之下就冲过去抱住了你,不成想把带的银子给摔出来了。”
“这我都记得,后来呢?我昏迷了以后呢?”关羽问
“关兴说你终于承受不住棍棒晕过去了。那县太爷一看你晕过去了,马上变了颜色,和颜悦色地把他叫到后堂,对他说,本来一个叫花子的命不算什么,何况是一个外乡人,那些家伙闹不就是为了银子嘛!给他们点银子打发打发他们就算了,但是既然是出了命案,街坊们估计也都看到了,又不能不拿你做做样子,打你几下,只要你服软画个押,判个一两年的流放就又回来了,他看你年纪轻轻的,就问关兴你年龄有多大。关兴说十六岁。
“那县太爷又说,是嘛!十六岁,一两年也才十七八岁,他再斟酌斟酌,根据表现,再通容通容,十个月或则半年就回来了,何必死抗呢?他说你太倔,让你屈服是万万不能的,所以才杀杀你的锐气,不成想你一倔到底,他手下人下手也没个轻重,就把你给打晕了,他说你身上背着命案,是不能回去了,必须关在牢里,关兴带来的银子就放他这里,他打发打发那些叫花子,明天他登门造访,向咱爹禀明情况,商量个万全之策。他还问关兴,咱爹是不常平关毅老爷?
“关兴说是,那被打之人就是你,是关家少爷关羽。那县太爷又说知道知道。关兴一看也没别的办法就只有回家了。’”
“那后来呢?那县太爷第二天去我们家去了没有?”关羽问胡氏。
“去了是去了,也说了那天给关兴说的话,只不过手头多了一张判决书,上面还有你的名字,还有一个手印,我想那应该是你的。”
“这是怎么回事?”关羽问。
“是啊!我们也这么问他,他说那些叫花子收了金银,答应免你死罪,但是充军一定要有,他们要你充军两年,那县官说最多一年,那些叫花子起初不答应,但看到县太爷那么强势,也没了办法,但是却要求一定要看到判决书,还得让你签字画押,并亲眼看到你发配,那县官没办法,就写了判决书,到大牢里趁你昏迷用你的手按了手印,县太爷说只能趁你昏迷的时候按这个手印,以你的倔脾气,醒来就不会再按了”
“怪不得。”关羽恍然大悟道。
“怪不得什么?”胡氏问。
“怪不得有一天我昏昏沉沉的感觉有人抬我的手。”关羽答道。
“嗯”,胡氏动了动。
“怎么,你累了吗?”关羽问她
“嗯”,胡氏应道。
“你起来喝口水吧!一口气讲了这么多。”关羽关切地说。
“好。”胡氏便小心地从关羽怀里抽出来,给自己倒了碗水喝,又给关羽倒了一碗水,喂关羽喝下,她便坐在关羽身边。
关羽关切地看着她的身侧。
“后来呢?”关羽又问。
“后来那县官说,他拿了那判决书给那叫花子们看,那小叫花子江皮认得字,看完判决书以后他们就散了,说要等到十月初一再来看你去充军。”
“十月初一?为什么是十月初一?”关羽问。
“那判决书上写着让你十月初一才开始充军,充军地写着朔州,算起来离我们这里也不远,我们问县太爷为什么选在十月初一?那县太爷说,你受了伤,要起码养好伤才能上路,他还说既然判决书都已经有了,也只好委屈你去个一年半载的,但是在牢里却不能委屈你,所以才把你挪到这监狱里最好的牢房里,并安排方狱史来照顾你,他说方狱史为人忠厚,又十分细心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所以方狱史刚才才说是上面的安排。”
“怪不得。”
“嗯,县太爷还允许我这几天一直陪着你,也给你买了最好的金创药和请了全县城最好的大夫。”
“看来县官对我也算是仁义。”关羽说。
“是的,我们见他说得那么真诚,又见他确实是按照他说的做了,也就只能这样了。只是得委屈你去朔州一年半载。”胡氏颇有些舍不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没啥,我还年轻,去个一年半载也无妨,况且大丈夫志在四方,正愁报国无门,说不定还能立一番功业回来。”关羽的脸上显出刚毅的光芒。
“嗯,你去吧!我和儿子会等着你回来。”胡氏说这话时绯红了脸,显得娇羞无比。
“儿子?我哪来的儿子?”关羽一脸茫然。
“傻样!”胡氏愈发娇羞了。
“莫不是?你有了?”关羽惊呼。
胡氏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得低低的。
“哈哈哈哈!咳咳”,关羽刚要开口大笑,但是感觉背上的疼痛钻心而来,不由得咳了两声。“爹,我成功了,我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了。”
“什么爹交给你的任务?公公交给你什么任务了?”胡氏不解地问。
“你不知道,我关家三辈单传,我一生下来就担负着一个重大使命,那就是传宗接代,这一个月来,我在你身上努力耕耘,一方面是因为你太如花似玉了,让人欲罢不能,另一方面,也有传宗接代这个任务在里头。”关羽说得嬉皮笑脸。
“原来,你把我当成生仔的母猪了!哼!”胡氏看起来真是生气了,背转过去,把背留给了关羽。
关羽也觉得说错了话,就伸手去抚摸她的背,他一伸手,背上又疼了一下,他“哎哟”一声,胡氏听到他的叫声,忙转过身来关切地问:“怎么了,又疼了吗?”
“没事,在大堂上那天被打成那样,我都没喊一声,不知今天怎么了?一动就疼,自己都觉得变脆弱了。”关羽说。
“因为今天有我在啊!”胡氏扑灵着双眼说。
关羽心头一悸,是啊!这个柔弱的女子,有时候比他这个男人还要刚强,他觉得,在自己脆弱的时候他还真想投入她的怀抱。
“对了,爹娘怎么样了?”关羽问。
“关兴刚才来过,他说一切还好,叫你醒了以后也不要惦念他们两个,娘第二天也知道了,瞒不过她,但好在看到县太爷的判决没那么严重,她也就心安了,她说这是我们关家的无妄之灾,我们关家这几年太兴盛了,享受了那么多的好处,也该往外吐一吐了,她说。”
“那就好,那就好。”
关羽小两口就这样在牢房里左一句右一句地说着闲话,不觉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关兴又过来了,关兴见到关羽醒来也很高兴。
关羽就让关兴把胡氏带回去休息,胡氏一开始不愿,但关羽告诉她他现在醒来已无大碍,况且还有方狱史等一干人等照顾他,不必担心。胡氏这才答应回去。
第二天胡氏又来了,天晚又回去了。
就这样来来回回,不知不觉中十月初一就到了,这十天多亏胡氏与方狱史以及关兴的照顾,再加上用的都是上等好药,关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十月初一这一天,天气有点阴沉。关羽出了牢房,戴上了镣铐和枷板就准备上路,方义和另外一个叫袁华的狱史负责押解。
这一天,县太爷也来了,他把关羽送到府衙门口,满面笑容地道声关兄弟辛苦了,并拍着胸脯表示一定想办法把关羽提早弄回来。
府衙门口站满了关府家人,远远的似乎还有一两个乞丐。关老爷与关老太捧着关羽痛哭了一场,那狱史袁华在一旁显得甚不耐烦。
“哭什么哭?有要务在身,赶路要紧。”他大声说道。
那关兴看他不是一个良善之辈,恐少爷吃亏,便把他拉到一旁,塞了很多金银给他,托他照顾,他起初还假惺惺地推迟辞了一下,后来就悻悻地接受了。关兴又找到方义,也塞给他很多金银,但那方义死活不受,不过答应一定会照应关羽周全。
家人们这样护着关羽一路来到城郊,还是不肯离去,袁华便死活不肯,说没有这样送人的,再送就变成全部去充军。
家人们只好跟关羽告别,互相说了很多暖心的话,胡氏更是依依不舍,恨不得随关羽一起前去,关羽好言劝慰,这才作罢。
就这样互道珍重以后,关羽便一步三回头地上路了。
天气也越来越阴沉了,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