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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 衡水中学高三考生张锡峰因一则演讲视频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有人共情,有人激动,有人为他的未来忧心忡忡,有人抓住他“乡下土猪拱白菜”的话语大做文章……在我看来,何必如此网暴一个孩子,他只不过发出了一个源自他内心最真实的呐喊:要通过努力,用高考改变命运!
回望大唐,王维、杜甫,白居易们哪个没在心中有过如此的呐喊呢?!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长安城似乎永远那么辉煌壮丽、富庶风流,能够走进这里并成为其中的一分子,是无数人心中的梦。于是,高士名流、莘莘学子、各国使节、名商巨贾们,就像一条条涓涓细流奔赴江海般,源源不竭地涌向这里。
十六岁的白居易曾游学来此,他热切地拿着自己的诗文去拜谒当时的文坛大咖顾况,顾况见多了这种无名小卒,便揶揄起他的名字:“你叫白居易?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呀。”但当他的目光扫向开篇的第一首诗时,看白居易的眼神中便充满了惊喜:“你有这样的才华,居天下也不难。长安的米再贵,也一定会有你的位置的!”是的,顾况被白居易的诗才折服了,他看的那首诗,名为《赋得古原草送别》,时至今日,你我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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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799年,当27岁的白居易再次来到长安城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华发早生的“小老头儿”了:长年日夜无休的苦读,早已让他舌头生疮、手肘出茧,双眼还患上了“飞蚊症”。
本已小有诗名,何苦如此拼命呢?
原来,他的父亲白季庚早于几年前撒手人寰,家里的擎天白玉柱轰然倒塌,因为没有钱财,父亲只得被草草下葬在当官的任所,灵柩至今无力送回原籍;母亲和弟弟此时还借住在洛阳亲戚家中,饱受寄人篱下之苦。叔父确实一直在帮他们,但靠人怜悯过日子的滋味不好受,人对他越好,他的心就越疼。于是,到长安去参加进士考试成为了白居易生命中唯一的希望,纵使“三场辛苦磨成鬼”,他也要去那鬼门关里走一遭,他要“改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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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惨成如此德性,白居易也是胜利者。能脚踏进这长安城的进士科考生,要么是经过府试、州试等一系列考试的乡贡,要么是通过了国子监和各地学馆考试的生徒,本身就已经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但考试的本质永远是千军万马齐挤独木桥,虽然现在还没落水,有本事过桥之辈还是凤毛麟角。考生的录取率极低——只有百分之一二。
竞争,远比今天残酷的多。
更残酷的还有许多现实问题:唐朝时可没有飞机、高铁、汽车,考生们分布在五湖四海,通往长安的路可谓千里迢迢。
据有的考生自述,家在九江之南,距离长安近四千里,每天只能走六十里,这一来一回的路程一走就是半年,且不说需要和风霜雨雪等恶劣天气搏斗,光这打尖住店的钱就得用去多少?况且考生都是一介布衣,也没有哪条法律说可以为了大唐高考免去赋税,于是这些考生的家人不但少了一位青壮年劳动力,还要共同承担起他要交给政府的赋税,想想就知道考生心里的阴影面积有多大,考不上哪里有脸回去面对江东父老?!
没脸的事还有很多,因银子短缺导致的饥肠辘辘,遭遇的挖苦白眼自不必说,当考生们离开家乡踏上通向长安的路时,他们就有了一个新的名字——“贡士”,就好比各地方向中央朝廷上供的土特产,相当于可自己行走的大礼包,什么满腹经纶才华盖世,实质上都是“入皇帝彀中”为皇家服务的阿猫阿狗,至少在金榜题名之前没什么尊严可言。
另外,在长安城等待的三个月也绝没有什么“笑入胡姬酒肆中”的逍遥快活,考生们还要完成签名报到、向组织交品行鉴定书、向主考官交纳平时作品等一系列零七八碎的事,哪个环节不得卑躬屈膝,满脸堆笑,斯文?有哪个斯文的人不曾经历过斯文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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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开始了。
当一众考生从四面八方提着吃饭的餐盒、热饭的东西、蜡烛、席子等来到考场时,接下来也许就会遇到看见卷子第一眼便不得不起身就走的尴尬,原来是考题触了考生父母的名讳,比如考生父亲叫“高山”,题目恰巧是“请写出助当今圣上泰山封禅成功的几点建议”,或者考生母亲叫“春花”,题目是“浅谈长安城种植四季花卉的重要性”……一年的辛苦,付之东流。
考试终于结束了,白居易抬头望了望长安城的桃红柳绿,春天,真的来了……
发榜的日子如约而至,礼部门前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考生们都怀着莫可名状的复杂心情,用力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盯着礼部官员刚刚张贴的榜文。礼部官员高声唱名,每提到一个名字,就击鼓撞钟一次。
“第四名,白居易”
如聆仙乐,一举高中!这一年取的进士不多,只有17人,白居易是最年轻的一个。“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当然,这次考试并不意味着结束,等待白居易的道路,还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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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张锡峰们都知道吗?
我们这个更加美好的时代,如此慷慨地给了这个“普通”孩子一次“不普通”的发声机会,让他大声地喊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梦想!而无论古今,如白居易们这些怀揣梦想涌向大城市想要逆天改命的年轻人,凭借的也从来不是一腔空洞华丽的言辞和无处安放的激情!
有些人,比你优秀,还比你更加努力。
江山自有后来客,我很欣喜:年轻的张锡峰们并没有选择做躺平的韭菜,而是选择了做烧不尽的野草!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