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 游』恒岳笔记④ 山与仙

【九洲芳文】

8月3日星期六上午，恒山，晴

01

出悬空寺，过恒山隧道，我们沿着柏油公路走向恒山前山的山门，那路虽是平坦，但却漫长。

时间是九点钟的样子，天气亦如徐霞客前辈来这里时所说的那样——“风翳净尽，澄碧如洗”。哦，对了，徐先生是在公元1633年的农历七月十一登顶北岳恒山天峰岭的，那一年是崇祯六年，那一年他四十八岁，那一年他已走过了五岳中的四座，那一年他不忘北岳，执念而来。

路上如我们一般徒步进山的旅行者不多，一对六十上下的老夫妻，总走在我们前后，歇息的时候，同同主动招呼他们，大家互致问候，居然都是来自北京朝阳区的群众，如此大家也便一道走了。

由于封路的原因，路上基本没有什么轿车，却常有摩托车载着旅游者耀武扬威地呼啸而过，繁忙得像是春天花丛里的小蜜蜂，当然不时也会有没有负担的小蜜蜂相中了我们，漂亮地掉头，一边轰轰地与我们徐徐而行，一边嗡嗡地唠叨着恒山的山形地貌，总之，很难，必须借助现代化的交通工具。起先这样的“好意”总被爽快拒绝，我们需要一次纯粹的登山旅行，但这样的“蝶乱蜂狂”多了，心便也花了，更何况走到山门的路就已不近。

到达山门时，管理员看同同还小也好心加入规劝者的行列，由于他们规劝的专业，于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纯粹。我与那对老夫妻核计要不一起拼辆车，这时又上来一对小情侣，如此一来似更经济。大家委托我与道旁停着的一辆捷达接洽，捷达似很勉强地接受了每人10元的交易条件，于是满载着六颗欢蹦乱跳的心呼哧带喘地上了山。

捷达用了30分钟不到的时间，走完了徒步大约2个小时的徐霞客行程。车停在半山的停车场，那个地方叫做停旨岭，过去是皇帝派来祭祀北岳的官员与山上的道士交接圣旨的地方。

官员们大概认为爬这山是苦差使，能爬到这里足以交差，而剩下的神圣工作就交给道士们到能够成仙的地方去完成了。我们在这个停车场下车，付了各自的车费，然后循着道士们上山的足迹，去探寻在这里成仙的可能性。

天是真的不错，万里无云的，蓝得透亮，有徐徐微风拂过，更觉得神清气爽。

停车场一侧高高的石阶路上去是真武庙，那庙在一处高台上，可眺望来路。离这条石阶路不远，有另一条石阶路，那是“可以道”的“非常道”，是进山成仙的必经之道。沿途先过题写着“恒宗”的巨幅摩崖石刻，再其上便“崖石渐起，松影筛阴”，不久就到了徐先生提到过的虎风口。

虎风口处有株古松孑然独立，松干挺拔，松枝批洒，再看其根更是神奇，盘错着暴露于地表，紧紧抱住脚下的岩石，因而它也得名悬根松，这里也便是恒山十八景之一的虎口悬松了。据说张果老的驴子曾拴于此树下，后来它受了惊，连带着松树一起遭了殃，松根就这么荣幸地被拽拔了出来。

多么骄傲的驴子，居然也能受惊。

同同喂了几粒面包屑后，便一直与我们相伴的乌鸦。

02

虎风口之上不久，便是果老岭，这自是因为果老的光顾而得名的，在岭上他老人家的那头神奇的驴子又留下了神迹。

山侧的岩石上留有了几个端正浑圆的小石坑，这一个个小石坑出现在坚硬的岩石上自然很稀奇，但似乎又没有稀奇到需中科院的地质专家们来此科考，这事儿只得又归神话传说来解释了，就算是张神仙的那头不争气的驴子踩出来的吧，是它驮的老头儿太沉了？还是没走到仙界航管就不允许随意起飞呢……这个，您得猜。

原则上讲，果老大仙去过的地方，都应被评为4A级以上景区的，而恒山之所以这么吸引果老大仙自驾前往，那也是因为它在道教的仙山中是挂了号的。

道教有十大洞天与三十六小洞天之说，五岳虽来头很大，但道教理论家们不鸟它们，因而均被划分在小洞天里。其中的北岳为常山洞，名“总玄洞天”。而常山是赵子龙的老家，在今天的河北曲阳……嗯，那就不对了，赵子龙的老家搬家了？

其实搬家的是北岳，专家考证由秦至明，北岳都在今天河北曲阳大茂山，也就是那座“常山”。但中国的正统王朝，到明成祖时开始个色了，因为他老人家把都城搬到了北京，那么原来的北岳就不够北了。出了五岳的圈儿，自然有闲不住的臣子开始担心起江山社稷的未来，因而上疏建议改封如今的天峰岭为北岳。这个建议时有争论，到万历年间才被采纳，由此北岳搬家，最终落户到了今天的山西浑源。

你懂了吧，今之北岳不是古之北岳，或者更准确地说不是中古之北岳。那么问题又来了，明朝之前的天峰岭还无此名分，隋朝时的大仙张果老先生是否还有时间和兴致，在百忙中抽出宝贵的时间来此视察并留下宝贵的驴蹄印儿……啊……这个……可说呢？

小时候爱看《西游记》《封神榜》什么的，总以为土地呀，山神呀，是孙悟空们可以尽情捉弄的小神小仙。后来大了，读了些地质史书，看了些自然的纪录片，方才理解时间对于山川塑造的漫长。以这样时间尺度上的漫长来看待人类文明的历史，竟会有些白驹过隙之感。

所以，我是相信山川是有着它自己的生命，是有着它自己的自然神明的，那是于我们人类来讲难以名状的东西，它按着它生命的脉络去生长，成熟及至衰老死亡，我们以为我们懂得它们，但我们根本看不见它的过去，也等不到它的未来。在这样的自然神明面前，皇帝的封尊、国王的加冕、国务院的荣誉认证又能算什么？我们还嫌不够热闹，又请来一个个明星大仙，并绘声绘色地把它们的故事写到我们的神话传说里，似乎那是我们给它的荣耀……

一万年后，一百万年后，一亿年后，还会有人记得这些吗？那时人还存在吗？

但山，一定还在这里。

扯远了，旅行就有这样的好处，它能让我们去做没有任何羁绊的自由遐思和畅想，就好像，我们的遐思是我们脚下的路在空间和时间上的延续，当然了，该你走的路还得你自己走的。

过果老岭二十分钟的路程，就走到了前山的牌楼，那牌楼三门四柱，中间蓝底金边的匾额上题着——人天北柱，它表彰的自然是恒山为北岳的崇高。

而跨过这道门，我们就可以准备成仙了。

那个小孩在那条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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