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之《青诀》第四十六章

《青诀》导读:大青山莽莽风骨,狼烟腾历历青春。这是一部反映内蒙古人民铁血抗战的长篇巨著,这是一部诠释和平、反对战争永恒人性的声音乐章。激烈的人性碰撞,缠绵的异域恋情,吟青诀、唱河山,奏响了大青山英雄儿女的抗日赞歌。

长篇抗日小说《青诀》连载

作者:田彬

第四十六章

这个晚上,李干事也是没合一眼。 那天,小兰私自批准李冬和瘦猴两个伪军俘虏回了阴灵沟,李干事认为是目无军纪的重大事件,为此大发了脾气,也大伤了小兰的自尊。李干事始终认为小 兰是山村妇女,思想觉悟低,准备和她谈谈心,帮助她提高认识。可是,没想到, 小兰放走的两个俘虏机智勇敢,竟把日本人骗得昏了头脑,不仅大大缓解了牛家 村的军事压力,而且迫使敌人到处调兵遣将。

两个俘虏的作用,使敌人军力分散,军情混乱,节省了八路军多少兵力?减 少了多少战士牺牲的可能?李干事心悦诚服,不能不承认小兰的决断正确。可 是,他又反复思考,自己也没错呀?对俘虏,必须经过反复改造和考验才能使用, 这也是八路军的规矩呀!可是如果按照这个规矩,今天的牛家村恐怕仍然是战 火连天,尸横遍野。

李干事进而又想:艳秋在万家沟抢夺了鬼子的武器和粮库,除了靠几个贫民 女子,还不是靠一伙刚刚走上正路的土匪吗?这十几个土匪,居然又随玉龙闯进 了伪军的军营,救出了艳秋,还打死了上百名伪军。如果对这些人不相信,不放 心,怎么会创造出这样的抗日奇迹呢?

李干事想到了这里,心中豁亮了起来。平心而论,自己一心一意想拯救国家 和民族,就因为自己的父亲范殿英是大商人、大地主,八路军队伍坚决不收,才不 得不把范君义这个名字从自己身上抠下来,叫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名——李革 命。自己曾经轰轰烈烈地搞过游行,领导过上万名学生和反动军警斗争,曾勇敢 地烧了日本人的仓库,杀了日本鬼子几十人,遭到鬼子四处搜捕……这些他都无 所畏惧,可为了参加他心目中神圣的八路军,竟然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把大名 鼎鼎的“范君义”改成了时尚的名字“李革命”。虽然是为了革命,但改名换姓,辱 没祖宗不说,弄虚作假也是很不光彩的行为,如果八路军里没有这个“出身决定 革命不革命”的规矩,自己怎么会改名换姓呢?李干事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 会不会重见天日。

他现在隐隐约约感到:在八路军队伍里有一种不可捉摸的东西与现实矛盾, 在不断地磕磕碰碰着。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东西,但这种东西自己也感到别 扭和不舒服。

他开始悔恨。当初,杜逵老爷把杜艳秋许配给了自己,在没有任何了解的情况下,就断定人家是富家小姐,难走革命的道路,结果以婚姻自主的名义断然拒绝了。可人家竟然是如此的正义和勇敢,自己难道不是发昏吗? 天已经亮了,小窗上流进了清泉一般的晨光。失眠了一夜的李干事心里也像晨光一样更加豁亮。他睡不住了,一骨碌坐起来,趿鞋就向牛家大院走去。他 要找小兰认错道歉。

鸡叫三遍,小兰就起来了。春夏秋冬,公鸡就是她的时钟。牛家大院是个生 命繁华的地方,牛马驴羊猪狗鸡鸭,每天早晨,四五百张嘴巴都在向她嗷嗷待 哺。她有指挥各种动物的语言,喊猪“唠唠唠”,喊羊“太奇”,喊狗“噢哟”,喊鸡 “咕咕咕”……她一族一族喊叫着给它们吃完了早点,天就麻亮了。她清扫了院, 提着一箩头垃圾向门外倒去,突然发现下院二狗的院里蹿出了金龙的身影。金 龙也发现了小兰,赶紧把身子藏在了二狗家的猪窝里。小兰硬了个主意,就立在 大门口等着,看他到底能在猪窝里藏多久。此时,小龙夹着大腿紧跑着去茅房, 问小兰站在大门口干什么,小兰说:“我看咱家那条狗咋钻进了二狗家猪窝里。”

金龙看见躲不过,灰溜溜从猪窝钻出来,低头向小兰走来。小兰气得手指在 他脑瓜上乱点,又怕小龙和屋里的巧巧听着,压低嗓子骂道:“金龙,你还算个人 吗?二狗把咱们牛家人当家人,你忍心欺负他的媳妇?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看 你灰得有头没啦?”

“她要勾引我!”金龙满不在乎,硬着头皮从小兰面前走过,进了自己的家。 进家一口水烟功夫,就听见和巧巧吵起来,越吵越烈,接着就打起来。金龙抓着 巧巧的头发乱扯,巧巧咬着金龙的大腿不放。金龙像挨刀的猪一样嚎叫。

蹲茅房的小龙一边系裤带,一边向二哥屋奔去拉架。 小兰身体虚弱,刚才过于气愤,有点心慌头晕,扶着院墙歇息。此时,二狗从村顶值岗回来,听得金龙家吵打,问:“大嫂,二哥又咋了?” 小兰嘴忽张了几下不知该咋回答,顿时生出个说法:“这个金龙不争气,昨黑夜又赌博去了,巧巧问他干什么,不敢承认,说是值岗去了!” 二狗没吱声,急步奔向金龙家。 巧巧大哭着数落:“牛金龙,你个王八蛋,你说不清昨黑夜干什么去了,我和你拼了!”

“我和二狗在村顶值岗!真的,真的……”金龙拼命解释。 二狗进了屋,金龙脸色立刻大变。巧巧一下看出男人在撒谎,披头散发扑过来,扯着二狗问:“二狗,你说,牛金龙昨晚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值岗!”

 二狗说:“二嫂,二哥就是和我在村头值岗。快别吵闹了!”这时巧巧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金龙钻到柜角直揉大腿,他的大腿被巧巧咬的流出了鲜血。 小兰对金龙真的失去了希望,没再理他,进了牛家的另外一间屋子。这儿住着八路军伤员,她又开始给他们烧水洗脸。臭蛋自从进了牛家村,昼夜医治伤 员,累坏了,现在正和衣蜷缩在墙角酣钵子似的睡着。她性格直率活泼,吃苦耐 劳,医术又高,伤员的伤情都大见了效果,小兰心里真喜欢她。小兰小心地扶起 臭蛋的头,给她脖子下垫了枕头,又在身上搭了件单衣,悄悄说:“好好睡上一觉 吧!”

李干事进来了,先声夺人:“大嫂,辛苦了!你还记怪我吗?今天我来给大嫂 赔个不是!”

小兰连忙说:“李干事,哪里的话,我正是要给你赔不是!金龙这个人太不争 气!”

“大嫂,我不是说他。我是说这些俘虏的事,证明你是对的!” 小兰说:“谁对谁错有什么重要,牛家村有好人有灰人,我们牛家也有好人有灰人,伪军里就没好人?日本人灰,那个山本四郎就不赖,还给我们送情报。好 人灰人,不能按人群分,看心哩!”

李干事嚼着这些话,朴素真实里蕴涵着深刻的哲学道理,心里更加尊敬眼前 这位没读过书也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农村少妇。他说:“大嫂,张小三的伤咋样? 咱们去看看!”

小兰十分高兴,前嫌尽弃,边领李干事向隔壁走边说:“范家镇来的那闺女, 病治得不赖,小三能下地走动了。”

因张小三是俘虏,待遇略低,住在凉房的小土炕上。俩人一推门,都不由得 惊叫了一声。小凉房的地上站着一个日本军官,戴着圆砣子眼镜,长着仁丹胡 子,蹬着发亮的黑马靴,挂着带穗的东洋刀。这鬼子见小兰和李干事进来,立即 抽出了马刀,高高举在头顶。小兰和李干事惊慌地向门外退缩,坐在小炕上的张 小三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日本军官收了洋刀,拽掉了鼻翼下的仁丹胡子,也哈 哈大笑起来。原来,他是玉龙!

小兰气哭了,冲进去就打玉龙:“这个没头鬼,吓死人了,哎哟,好心慌,我腿 肚子还抖呢!”

李干事面孔严肃,说:“玉龙,什么时候回来的?以后可不能这么开玩笑!” 玉龙凌晨就回来了。他想给大家个惊喜,谁也没惊动,他说:“我这次救艳秋,是那一身衣裳帮了忙。衣裳用好了,可真能创奇迹。看起来,打仗不仅要练兵,还得练脑筋!” 玉龙胡闹了一阵,脱掉了日本军官服,说:“迟早有一天,我得过一把日本军官瘾。”

李干事向来面孔沉静,现在更转为严肃。他掏出一张纸,慢慢打开道:“玉 龙,你已经是八路军三五八旅二团三营四连连长了。”

“什么?”玉龙扒上去看那张纸,上面几行字,底下压着萝卜底子那么大一个 红砣子大印。可惜他不识字,把眼光盯在了李干事脸上。

“给你,这是半月前二团政治部下的任命书。你不在村子,我一直替你保存 着。”李干事把任命书交给了玉龙,“以后,咱哥俩是搭档了,我是指导员,你是连 长,咱们好好打鬼子!”

玉龙把那张纸举到了头顶,原地跳起来欢呼:“我当连长了,我真的当连长 了!连长管排长,排长管班长,我是爷爷辈儿了!”

小兰也替玉龙高兴。但埋怨李干事嘴牢,把这么好的消息沤在肚里半个月, 不怕发馊?随后对玉龙开玩笑说:“报告玉龙爷爷,你大嫂给你跪下磕头吧?”

全屋人笑了一阵子,都冷静下来。玉龙问:“李干事,排长谁当呀?” 李干事皱皱眉头,说:“咱们先给团部报个名单,团部批准才算数!” “团部知道个什么?还不是咱俩说了算。”玉龙说。 “不一定,最近,动员部的仇金良部长当了团政治部主任,他对干部审查十分严格,首先是出身贫苦,政治可靠,有高度的政治觉悟。再说,一个连三个排,一 百多人,咱们的队伍不够数,这些都得考虑。”

“考虑什么?张小三带过来一个排的兵力,加上你带过来的部队和护村队, 正好一个连,让张小三当副连长。”

李干事瞅瞅张小三,说:“这得向上报,咱俩没权决定!” “报告什么?就这么定了!”玉龙不赞成李干事的话。 “不行!”李干事沉下了脸。 “我连长说了不算,当连长干什么?”玉龙不悦。 “玉龙,这是八路军的规矩,我们当兵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

“好,那咱就报上去。”玉龙不再谈此话题,从小炕上提起一个布包子,对小兰 说,“大嫂,这是一包药,快让臭蛋给伤员用上。

“哎呀,这真是雪中送炭!”小兰问,“哪儿来的?”

 “臭蛋爹给送的。还得感谢范家镇的范殿英,这个老家伙想帮八路军,又怕日本人知道,悄悄给咱们搞了些消炎的中药!” 李干事的脸上立即显出了不安。

“不过迟早得收拾范殿英这个老狗一下,日本人要什么他给什么,八路军一 张口,他就吓得躲躲闪闪!”玉龙骂道。

李干事再也沉不住了,说:“玉龙,你别骂他了,他是我父亲! “什么?你说胡话?”玉龙吃惊地把两个眼珠又盯在李干事的脸上。 李干事长长叹了口气,说:“就是我的父亲,唉,话长了……” 此时,臭蛋疯疯癫癫,人没进门,尖嗓子就进了小凉房,“张小三,把屁股撅起来,打针!”

臭蛋一进门,忽然止住了脚,惊愕得差些把手里的药盘跌在地上,她盯着李 干事喊:“范君义,你咋来了这儿?”

李干事磕磕巴巴转了话题,说:“臭蛋,这几天我只顾训练部队,听说请来个 好郎中,原来是你呀!”

玉龙看不懂眼前发生的事,使劲摇了摇头,使劲眨巴着眼睛,以为自己过度 劳累昏了头脑,问道:“这到底是出什么戏呀?”

小兰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断问着端底。李干事才叙述了他参军时的 那段复杂经历。玉龙听毕,竟然骂起来:“你算个什么人,咋能把祖宗都卖了?”

李干事不知是羞怯还是难过,喃喃地说:“以后你们还得叫我李干事,如果让 组织知道我弄虚作假参军,我会受到严厉处分的!”

玉龙反对说:“男子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出身老财就不让打鬼子了?这 是什么理呀!”

小兰也生气地说:“以后就叫你范指导了。” 范君义沉思了良久,终于显出了男子汉的勇气:“对,以后你们就叫我范君义,我明天就向团部写交代材料。” “你带领学生游行示威,又杀了那么多日本人,应该记功,犯了什么罪要交代呀?上次艳秋见了你,敬佩得快趴下了,原来你这么没骨头!”玉龙还在鸣不平。 说起艳秋来,范君义说:“我对不起她,我当初认为她富家出身,不会走革命道路,没想到……唉,我真不该拒婚! 小兰十分关心艳秋的事,好不容易把话题扯到艳秋身上,就一口气地追问她的情况。玉龙说:“她的伤基本好了。本来想和牛家村的队伍合并打鬼子,听说鬼子要把那批生产黄金的设备运到阴灵沟,她就改了主意,一定要毁了那批货才肯罢休。因为正是那批设备让她和她舅舅家惨遭不幸! 哪知道,范君义一听艳秋要毁掉那批设备,一下子着急起来,伸直了脖子喊:“玉龙,这可不行!设备不能毁!” “为什么?”

“啊呀呀,这可是咱八路军的一盘大棋。八路军是想借鸡下蛋,让日本人修 好公路,把黄金厂建起来,然后咱们再抢占阴灵沟,把工厂夺过来,为咱们自己生 产黄金。如果现在毁了设备,等于把咱们八路军的钱串子给炸了啊!”

玉龙也想起来了,大哥为何在外一直不归?表面看是给日本人修公路,实际 是为了咱们八路军干。玉龙也认为这是一盘大棋,也是一盘高棋。他敬佩八路 军里有大胆量大脑筋看得远的人,后悔当初自己没有劝住艳秋,所以有点着急, 说:“范指导,我看这事得你出马,我讲道理不能和你比,她这个人犟牛,不听我的 话。”

范君义在这个关乎到八路军重大利益的问题上毫不含糊,当机立断,要立即 上飞鹰山劝阻艳秋。同时想对飞鹰山的队伍按八路军的要求整顿整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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