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身符

博尔赫斯有这样一首诗:

《护身符》
一部斯诺里的冰岛《埃达》,丹麦印刷的初版本。
五卷叔本华的著作。
两卷查普曼翻译的《奥德赛》。
一把曾经转战沙漠的宝剑。
我曾祖父从利马带回的马黛茶罐,底座有盘绕的蛇形装饰。
一个水晶三棱镜。
几帧褪色的银版照片。
塞西莉亚·因赫涅罗斯给我的一个木制地球仪,
那原是她父亲的东西。
一根曲柄手杖,曾伴我走遍美洲平原,
哥伦比亚和得克萨斯。
几个装证书的金属圆筒。
一套博士袍和博士帽。
萨阿韦德拉·法哈多的皮面精装的《从政之路》,
带着皮子的气味。
一个早晨的回忆。
维吉尔和弗罗斯特的诗句。
马塞多尼奥·费尔南德斯的声音。
几个人的爱或对话,
这一切肯定都是护身符,但不能抵御我不知名的黑暗,
我不知名的黑暗。

博尔赫斯擅长用铺陈的方式来进行表达,先用一系列平和的描述卸去你的防备,然后,最后一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刺进你的心脏,一针见血。

几天前,偶尔在一个关于博尔赫斯的微信公众号看到这首诗,读到最后,我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知识、阅历、成就、回忆、爱,这些东西无疑是我们的护身符,它们能以各种形式赋予我们度过困境的力量。然而,总有它们不能抵御的东西,我不知名的黑暗。

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按这个句式列出自己的护身符:

满架子的专业书籍,几张红色的获奖证书。
一个马云塑像的石膏存钱罐,我的20岁生日礼物
两支口琴,一支沉稳浑厚,一支活泼清亮。
一根F调竹笛,五包备用的笛膜。
弗洛伊德和卡尔荣格的分歧。
食指和北岛的诗句。
史铁生贯穿一生的自省和思索。
卡夫卡的自我批判与怀疑。
几本高中留下来的杂记,辉煌的计划。
字帖里未着色的字体。
硬盘里几部开坑待填的小说大纲。
手机上打开的聊天软件,几行聊天记录。
一段深秋的回忆。
那些宽容和期待的眼神。
心底不停回荡却从未出口的声音。
这一切肯定都是护身符,但不能抵御我不知名的黑暗,
我不知名的黑暗。

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意识到一个有些残酷的事实,我们无法摆脱孤独,它是与生俱来的,只要我们作为独立的个体存在,总有一些东西需要我们自己去承担。

就像周濂说的:“某种意义上,人生就是一场彻底的清算,一场与自己的本性进行的战争。在这个漫长的过程里面,你需要清算智识上的无明,克服意志上的软弱。

你当然可以选择向古人、今人、亲人、朋友、陌生人求助,但是归根结底,你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这些被我们视为护身符的东西,就像所有宗教的护身符一样,并没有所谓的神力。它们的力量,就是我们的信仰。我相信它,它就有用。

这些护身符无法抵御我不知名的黑暗,或许是源于我们内心的怀疑,对未来的迷茫。

对于这首诗,一开始我只是痴迷于这忧郁的意境,体会着其中那与生俱来的孤独感。当我想到这一点,已经是几天以后了,当初引导我们进入大学生活的辅导员如今已经毕业,开始步入社会。而我们迟早也将迈出这一步。

不知名的黑暗,或许就是对未来不可知的惶恐,或许是对过去不可留的悲哀,又或许是心中的某种执念。

上面提到的一切,不能抵御这不知名的黑暗,或许是因为我们自己的不确信。

我们不能因此而否定这些东西,否定这些温情,人性当中的美好,即使它们在某些时候是那么脆弱。

或许,我们应该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一步一步,脚踏实地。那些不知名的黑暗,终究会在行走中不断明朗起来,而那些可以作为护身符的东西,就像寺庙里求来的平安符一样,我们可以用它来安慰自己,但不能依赖它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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