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水期韦潘侍御同年不至时韦寓居水次故郭汾宁宅
李商隐
伊水溅溅相背流,朱栏画阁几人游。
漆灯夜照真无数,蜡炬晨炊竟未休。
顾我有怀同大梦,期君不至更沈忧。
西园碧树今谁主,与近高窗卧听秋。
【注解】
1. 十字水:在东都洛阳。白居易《二月二日》:“轻衫细马春年少,十字津头一字行。”
2. 期:约会,约定。
3. 韦潘:字游之,与商隐同年登进士第。
4. 侍御:唐代称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为侍御。后世因沿袭此称。唐李白《赠韦侍御黄裳》诗。王琦注引《因话录》:“御史台三院,一曰台院,其僚曰侍御史,众呼为端公;二曰殿院,其僚曰殿中侍御史,众呼为侍御;三曰察院,其僚曰监察御史,众呼亦曰侍御。”
5. 同年:古代科举考试同科中式者之互称。唐代同榜进士称“同年”,明清乡试、会试同榜登科者皆称“同年”。清代科考先后中式者,其中式之年甲子相同,亦称“ 同年 ”。
6. 寓居:寄居;侨居。宋司马光:“仲淹遭母忧,寓居城下,晏公请掌府学。”
7. 水次:水边。《汉书·赵充国传》:“臣前部士入山,伐林木大小六万馀枚,皆在水次。”唐薛用弱:“(裴越客)遇水次板屋,屋内有榻,因扫拂,即之憩焉。”
8. 郭汾宁:即郭行馀。甘露之变重要成员。全诗校:“宁,一作阳。”徐逢源、冯浩均以为当作“郭邠宁”,“盖郭行馀为邠宁节度,而与甘露之难,故有第三句。行馀当有故宅在东都,而韦寓居其中也。”
9. 伊水:伊河。在河南省西部,源出栾川县伏牛山北麓,东北流,在偃师县杨村附近入洛河。《山海经·中山经》:“又西二百里,曰蔓渠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竹箭。伊水出焉,而东流注入洛。”北魏郦道元:“伊水出南阳鲁阳县西蔓渠山......又东北至洛阳县南,北入于洛。”
10. 溅溅:水疾流貌。南朝梁沈约《早发定山》诗:“归海流漫漫,出浦水溅溅。”一本作“浅浅”。唐李端诗:“碧水映丹霞,溅溅度浅沙。”
11. 相背:相违;相反。三国魏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简与礼相背,懒与慢相成。”唐杜甫诗:“樯乌相背发,塞雁一行鸣。”
12. 朱栏:朱红色的围栏。唐李嘉祐诗:“高阁朱栏不厌游,蒹葭白水绕长洲。”宋王安石诗:“摄身凌苍霞,同凭朱栏语。”
13. 画阁:彩绘华丽的楼阁。南朝梁庾肩吾:“歌声临画阁,舞袖出芳林。”唐王建之九:“少年天子重边功,亲到凌烟画阁中。”
14. 漆灯:燃漆之灯。漆实可采蜡,燃以照明。《列灯诗》(南梁-萧刚):“南油倶满,西漆争燃。苏征争息,蜡出龙川。斜晖交映,倒影成鲜。”亦指鬼灯,即鬼火,磷火。李贺《南山田中行》:“鬼灯如漆点松花。”
15. 蜡炬晨炊:《世说新语》下卷下《汰侈》:王君夫以饴糒澳釜,石季伦用蜡烛作炊。君夫作紫丝布步障碧绫裹四十里,石崇作锦步障五十里以敌之。石以椒为泥,王以赤石脂泥壁。
16. 有怀:犹有感。晋夏侯湛《东方朔画赞》:“观先生之祠宇,慨然有怀,乃作颂焉。”南朝宋颜延之《秋胡》诗:“有怀谁能已,聊用申苦难。”
17. 大梦:古人用以喻人生。《庄子·齐物论》:“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唐李白诗:“茫茫大梦中,惟我独先觉。”
18. 沈忧:深忧。三国魏曹植之二:“去去莫复道,沉忧令人老。”宋曾巩《秋夜》:“清泪昏我眼,沉忧回我肠。”
19.西园:园林名。汉上林苑的别名。东汉光武帝时建造。故址在今河南洛阳市东,汉魏洛阳故城西。《文选·张衡〈东京赋〉》:“岁维仲冬,大阅西园,虞人掌焉,先期戒事。”薛综注:“西园,上林苑也。”
简译:
题译:约同年韦潘侍御在洛阳的十字水相见,他当时寓居在洛阳郭汾宁水边的故宅里,没有到来。
溅溅的伊河之水向北流去,朱栏画阁中也没有几个游人。
伊河两岸那闪烁的无数漆灯,就像石崇家的蜡炬晨炊一样,彻夜未休。
回头想想,我就像恍惚间做了一场大梦,你没有如约而至,让我更添忧愁呀。
如今,上林苑中那些玉树又物归谁主了呢?管它呢,还是让我近高窗而卧,听那滔滔的秋水之声吧。
脉络浅析:
这是一首因约居于郭汾宁宅的同年未至,而联想到“甘露之变”,而哀叹宦官专权,表达忧国之心也。
首联写十字水处景色,伊水背流,朱栏画阁无人游,一片衰寂之像。“相背流”有双关意,喻“甘露之变”中失败被杀的郭行余为主要成员的李训集团覆亡后,大唐国运将“背向而流”。
颔联继续写十字水景色,蜡炬晨炊竟未休,和上联的衰寂之像形成鲜明的对比。使用了典故“蜡炬晨炊”,表达了达官贵人对国家之变漠不关心,依然是欢娱豪奢。“漆灯”双关之意是“鬼灯,鬼火”,喻“甘露之变”中的无数冤魂。
颈联触景生情,回头想想“甘露之变”就像做了一场大梦。公元835年(唐太和九年),27岁的唐文宗不甘为宦官控制,和李训、郑注策划诛杀宦官,以夺回皇帝丧失的权力。11月21日,唐文宗以观露为名,将宦官头目仇士良骗至禁卫军的后院欲斩杀,被仇士良发觉,双方激烈战斗,结果李训、王涯、贾餗、舒元舆、王璠、郭行余、罗立言、李孝本、韩约等朝廷重要官员被宦官杀死,其家人也受到牵连而灭门,在这次事变后受株连被杀的一千多人。史称“甘露之变”。这岂止是个人的大梦,这是国家的一场噩梦呀。
尾联承接上联的“更沈忧”而写,忧愁的是什么呢?上句回扣首联“朱栏画阁”,反问皇家的上林苑谁是主人,实际答案很明显,还是那些宦官专权啊。下句回扣首联的“伊水溅溅”,宦官未除,自己一介在幕府之间漂泊的儒生,哪里有回天之力呢,不如近高窗而卧,与听秋水之声,只能徒唤奈何而已。
整首诗使用了对比、双关和典故的修辞手法,婉转地表达了对“甘露之变”中受害的忠臣良将的悼念之情,和对宦官专权使国家走向衰败的忧愁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