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突然想起,你应该,应该还不清楚,如何将白羽变为掣电。”澄涵踩着高跷,气喘吁吁在面前跳动不休。
“我来,我来,澄涵你快跟上,这节课对你很重要。”身后传来坎迪的呼喊。
“好,好的,那就拜托了。”澄涵转身追随大部队去了。
坎迪今天的脸色黑得有些苍白,嘴皮也白得掉壳,头顶上乱蓬蓬的野草差不多要将两根小辫淹没。
“嘻嘻,又起晚了,老爷子没说我吧?哦,我是说克雷季特老师,平时我习惯叫他老爷子。他是不是把我忘了?”
“唔~小~迷~糊~”
“呵呵,他是这样叫我的,看来他知道我能赶上大伙儿。其实赶不上也没关系,今天的主题是刺槐蝠,这玩意儿我有好几只不同品种呢,不上也罢。这是澄涵他们《弹性生物·第三卷》里的任务,你看着就行,别出手,你现在的水平还抓不住这讨厌鬼,别到时被咬到或摔水里就糟糕了,之前我抓的时候就发生过这些意外,嘿嘿。今天我带你去抓龙牙虫吧,你应该预习过,龙牙虫是第一卷开篇就会出现的小精灵。”
小精灵?
印象中,书本里只有子弹鱼、弹簧海蛇、金蟹、马龟和铺天盖地的黑袍的巨鸟。还有无数条无端暴起,能够反向卷曲进螺旋锯齿的枯树枝。
“来,我先教你如何将白羽变为掣电。把脚趾全部弯曲起来,记住,左右脚十根脚趾一齐弯曲三秒,否则,”
没等否则出来,巴哥奔左脚的弯弓骤然弹开,单脚站立摇摇欲坠,坎迪连忙伸手扶稳。
“右脚脚趾,弯曲3秒。”
可右脚趾,确切地说是右脚中趾,再次不听使唤,无论如何也不肯跟随其它兄弟一齐弯曲。
啪、啪、啪。
坎迪右手扶住,左手使劲敲打着巴哥奔的白羽鞋。
咔~
不是右鞋弹开的声音,而是左弓收拢,巴哥奔顺势摔倒在坎迪怀里。
哈哈,嘿嘿,嘻嘻,呵呵。
远处传来阵阵笑声,未必便是针对自己。
“脚趾弯曲三秒,掣电弹出后,脚趾要立即松开。变回白羽也是如此,脚趾一齐弯曲,三秒后松开。如果你脚趾一直抓紧,可能会触发锁死开关。”
巴哥奔木然地看着前方。
道理明白,做到却难。
终于,当自己踩在两道弯弓高跷上,与坎迪携手向前跳去时,俩人早已大汗淋漓。
看似细如蚁腿的高跷在弹跳过程中却十分平稳。
到了湖边,巴哥奔终于知道为什么上这课必须将白羽鞋变为掣电弓。原来这两道圆弧居然能踩在水皮上而不下沉,简直匪夷所思。
远处,同学们在水面上追逐打闹,蹦跃不休,苏西那紫红色的外套尤为显眼,只见她蹦来窜去,所过之处传来阵阵惊呼,好几个差点跌入水中,还好大家似乎对她早有防备,纷纷避开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相互搀扶。
巴哥奔很快明白大家不停蹦跳是有原因的,原来当掣电弓陷入水面一定程度后,便会自动高高弹起,并不由你控制。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在空中保持平衡,不要撞到人,以及,别偏离方向。
等明白这点,巴哥奔已与众人和坎迪形成一个等腰三角形,且她这个顶点还在迅速加大着。
坎迪一边惊呼一边朝她追来,可那抹紫红色的S型闪电以更快的速度从人群中窜出,一阵清葛风刮过,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紫红巴掌激射而出,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打在巴哥奔左脸、下巴、脖颈和胸口,将其牢牢黏住,原地蹦跶起来。
“停!!!”众人一齐惊呼。
而那抹紫红色却一转身朝坎迪跳去,巴哥奔被一股巨力拖拽着,随着S型步伐左扭右拐,数次险些跌入池中。
“喏,你的小狗,牵好,别再弄丢了。”
气得脸色黑红的坎迪一把接过绳索,三步两步跳到巴哥奔面前,小心翼翼地将这透明巴掌从她柔嫩的小脸和脖颈上撕下来,愤怒地扔到池面上。
等她俩再次牵着手回到同学们中间时,苏西早已不知去向。
“哎,你们小时候有被刺槐蝠欺负过吗?”
“岂止欺负,我小时候还被这讨厌鬼咬过呐!”
“咬过算什么,我小时候有一次凑得太近,还被它的火焰烧到眉毛,你们看,疤痕还在呢!”
“嘁,说得像是谁没被它烧过一样。我小时候才叫绝呢,那时不懂事,捏得太紧,你们猜怎么着,它突然嗞了一口蓝血在我脸上,吓得我手一松,结果它从我手心暴起,一头撞在我下巴上,像挨了一记老拳,然后用那带刺的蝠尾拼命抽我耳朵。”
“哈哈,原来疤耳大侠的名号是这样来的。”
“哈哈哈哈。”
“嘘~你们再这样大声,别说刺槐蝠,就连龙牙虫也躲起来了。”
等大家彻底静下来后,凌晨四点C70的真实模样才逐渐浮出水面。
三个月亮全都消隐无踪,四周的暮云草、伫空花、电木棠、君影树们全都闭合着,轻声酣睡,甚至能听到它们在睡梦中的喃喃细语和翻动身子时发出的轻响。
终于,一星淡蓝色种子大小的光芒从伫空花下缓缓升起,这不是普通的蓝,而是巴哥奔最爱的爱丽丝蓝。
这星光芒悠闲而缓慢地在黑沉的夜空中滑出不规则曲线,冉冉上升到三层楼的高度,定在那里。
无数爱丽丝蓝从草丛中一齐飘出,看似胡乱地做着布朗运动,但它们划过的光的轨迹却证明人类的理解能力十分有限。只见这些轨迹挥之不散,在蓝黑色的日记本上清晰地勾勒出一个个蓝色小方格。
好漂亮的作文本。
在第一抹光的引领下,这些纵横交错的方格向上延伸着,填充着黑底空余的部分。
“双手上下互搓三次,像这样。”坎迪凑在巴哥奔耳边轻声道。
学着坎迪的模样快速上下搓手,手套肿胀起来,将手掌牢牢包裹其中,发出微微的红光。
“好,青壁转为赤手模式,保持住。”
巴哥奔暗暗叹了口气。
“呵呵,是不是觉得名字很拗口?我刚开始也总记不住这些新名词,花花草草也就算了,一双鞋、一副手套还弄两个名字,一会儿白羽,一会儿掣电,一会儿青壁,一会儿赤手,真是令人头秃。”
正说着,一声惨厉的尖叫划破夜空,一片碧绿的树叶从君影树上急速滑落。
树叶晃晃悠悠飘到作文本的底部,在第一个方格中涂下一个泛着绿色荧光的难懂符号,看上去像一个歪歪扭扭的‘无’字。紧接着,它进入到第二个方格,画了一个扭曲的句号。再进入第三个方格,划出三个连续的感叹号。然后第四个方格,写了个类似希腊字母β。
就这样,它越写越快,有时直接跳过几个方格,有时连续不断地在多个格中划出一道道波浪线,但更多的都是一些歪歪扭扭、蚯蚓模样的符号。
这些符号如有生命一般,不是静静驻留在各自网格中,而是不停收缩,跃动,展开,旋转,犹如一个个身着各异的绿光舞者,按照各自的旋律独舞。每一位莹莹舞者都让人百看不厌,整体更呈现出一股律动的美感。
这或许就是生命之美,生生不息,瞬息万变,无所眷恋,永不迟滞,历久弥新。
尖叫四起,无数叶片从四周君影树上纷飞而下,在之前写过的地方继续书写着。符号叠着符号,线条缠着线条,层层摞摞,无孔不入。
像一位癫狂的盲眼巨神在梦魇中自顾自地奋笔疾书,蓝色小方格被这莹莹绿光追赶着,拼命向上逃窜。而这铺天盖地的叶片却誓要将这暗夜化为绿昼。
战斗并未持续多久,只听空中传来噼噼啪啪的咀嚼声,点点蓝光细碎成粉,自空坠落,徒留下一片尚未织完的残格断线。
“准备,就是现在,瞄准,抬手,向前甩。”
坎迪从身后抬起巴哥奔的双手向前甩去,后者只觉双手一轻,接着猛地一沉,在微弱的红光映照下,依稀可见手中多了一大堆缺胳膊少腿的小虫子,正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赤红色网格的束缚。
“来,让我看看。”
坎迪将这张从指缝喷出的红色细网拽到面前,凑过头来仔细查看,一只只拨弄着。
“哎,没一只完整的,这批算了,来,咱们再来一次,这次我跟你一起。”
俩人一齐抬起双手,朝着坠落的蓝光丛用力甩去。
双手一轻,这次巴哥奔看清楚了,赤手骤然射出一张泛着红光的细网,犹如一把红色小瓢,毫不客气的从蓝冰中舀过一勺。
“哎,你俩干嘛呐,都多大了还玩龙牙虫!”
“你不知道她刚来还是咋的,人家还在练习抓人生中的第一只虫子呢。”
“嘿嘿嘿。”
“嘘~~~你俩够了,一会刺槐蝠被吓跑了看大家怎么收拾你们。”
“别理他们。”坎迪冲巴哥奔眨眨眼睛,“还以为自己多牛似的,刺槐蝠又有多了不起?来,咱们看看这次的收获。”
低头看去,手中仍然全是些残缺不全的小虫,坎迪那边也是,正准备将它们放走,突然发现指缝中居然藏着一只蚂蚁般大小却保存十分完整的小虫。
“嘻嘻,意外收获。”坎迪眼睛一亮,“知道吗,越小的龙牙虫越鬼灵精,它们知道如何隐藏自己,更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要不怎么毫发无伤地坠落下来,就是准备偷偷藏到暮云草中呢。好,你就留着这只吧,下面看看大家如何抓刺槐蝠。”
“唔~留~”
“嘿嘿,还不清楚怎么储存昆虫是吧?这简单,在赤手模式下,用任何一根指头的指尖搭在它身上,就会被吸纳进去。喏,这样。”
说着,坎迪将巴哥奔的食指微微弯曲,轻轻贴在小虫身上,等手指再次抬起时,小虫已经消失无踪。
正说着,泛着绿光的树叶从高空袭来,疯狂咬噬着坠落的蓝冰。
“准备,开炮!”
不知哪个捣蛋鬼发出指令,大伙儿一齐高举双臂甩出,可绿叶们却灵巧地在巨网间穿梭,无一落网。
无数手臂高举,甩出,高举,甩出,高举,甩出。
从后面看,还以为大家正朝着空中某位神明不住叩拜,一叩首,再叩首,齐叩首,人神对拜,噢,不,应该是人虫对拜,送入池塘。
被激怒的叶片可没这好心情,纷纷朝大家扑来,肆无忌惮地尖叫着,疯狂撞击着前排同学的额头、下巴和胸口,叩拜顿时化为一场混战。
“弯腰低头。”坎迪摁着巴哥奔的肩膀一齐抱头弯腰,可脚下仍跳跃不止,像两只误入油锅的小虾米。
不过这场混战也未持续太长时间,在宣示完自己的主权后,刺槐蝠们尖叫着,间或发出一两声咯咯之音,纷纷回到君影树后隐藏起来。留下狼狈不堪的大伙,有的眼睛青肿,有的嘴唇爆裂,有的下巴淤血,有的捂胸哀嚎。
只有一个身材矫健的男生还在远处与最后一只刺槐蝠缠斗着,不过与其说是缠斗,不如说是被戏耍。只见那只小恶魔时而用尖利的翅膀从他脸上划过,时而又绕着圈子逗引他向前,时而藏在肋旁趁其不备用头狠狠撞击男生的下巴,时而露出两枚莹莹绿牙在他后肩咬上一口。
三个胆子较大的男生从后面包抄过去,他们的技术十分娴熟,配合天衣无缝,只见他们一次次高举双手,射出细网,同时罩住,迅速收回。但即便如此,刺槐蝠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寻到空隙及时窜出,并瞅准时机还以重击。
四人将其团团围住,细网如骤雨般频频射出,密不透风的盖将过去,那只小恶魔却悠然自得的在几人的裤缝间钻进钻出,令他们洋相百出。
正当它再次扭身狠狠咬住其中一位的后颈窝时,一道紫红亮光一闪而过,随即与刺槐蝠一起消失。
“交出来!这是我们围住的!”
“呵,你叫叫它看它答不答应。”苏西一脸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