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水的人

文/蓝江

蓝叶喜欢水。蔚蓝浩瀚的海水，风起浪涌的江潮，微波荡漾的河流，无一例外都喜欢。

喜欢那样静静地坐在岸边，无论是海岸江岸还是河岸，就那样安静地坐着，看波光潋滟，看烟水迷蒙，看一团艳阳下白亮亮的水天。

幼时，蓝叶家离河岸不远，她整天像跟屁虫似的跟着哥哥，哥哥去河岸，她必定得跟着。村里的大人孩子都喜欢去河岸，尤其是夏天，一岸的白沙，一眼望不到边儿的水，男孩子喜欢三五成群到大河里洗澡游泳，他们在河水里互相追逐着，嘻嘻哈哈泼着水打着水仗，即使在齐腰深的水里，他们似乎也豪不惧怕。

蓝叶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胆子小，只敢在没过小腿肚儿的浅水里玩，从来不敢走向河心，一旦前后左右都是水，她就眼晕，觉得自己摇摇欲倒，所以，她只在近岸的地方玩。

河水很清澈，一眼就能看到河底的细沙和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水里蹦跳着成群的小虾，拿着手工制作的小网捞捞青虾，最是快乐有趣。

也有一些时候，蓝叶根本不下水，就静静坐在岸边，看哥哥和小伙伴们在水里戏闹。哥哥比蓝叶大三岁，胆子也更大。蓝叶有时会注意地看着稍远处高个子的大哥哥们，他们可以站在那边高高的土台上，纵身一跃，一头扎到河水里，她每次都皱缩着小心脏，替他们担着心，但他们每次都安然无恙。

八岁，蓝叶随父母搬离了幼时的家园，那条清亮亮的大河也被甩在了身后。然而从此，梦里老是有河。还有，如河水一样自上而下流淌的水。

很多年以后，蓝叶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宝贝，小宝贝已经长到比当年她第一次离开家园的年龄还要大了。有一次梦里，蓝叶又梦见了那种奇特的水。

是春夏之交吧，蓝叶与儿子一起畅游，那时儿子已经是一个翩翩少年了。不知道是一座什么山，现实中闻所未闻的一座椭圆的石山，山体呈淡黄色，如同鹅卵石一样的颜色。

虽是石头山，山上却依然有花草树木点缀。清澈的泉水从山顶铺排下来，整座山包围在倾泻的泉水里，却并没有水花飞溅，没有弄得母子俩满身水痕，他们是多么欢喜啊，叫着，笑着，欢呼着，无比愉悦地在洁净的喜悦中爬到半山处……

正游得津津有味，却被先生摇啊摇给摇醒了。睁开眼睛，美景顷刻全无，只有一室温暖的气息。“做梦了吧？”先生问，“乱喊乱叫的把我都吵醒了。”

蓝叶心下悻悻，嘟着嘴抗议：游山呢，才游了一半就被你摇醒啦！我再做梦时，你不许把我弄醒！

先生撇撇嘴，不跟她一般见识：人家一番好意全给你抹杀个一干二净！

蓝叶喜欢水，却对水有着天生的畏惧，直到跟儿子“借光”学会了游泳。

儿子小学毕业那个暑假，蓝叶带他去游泳馆跟随教练学游泳，想想儿子在馆内上课，自己在外面干等实在无聊，于是也交了培训费，和儿子一起学游泳。结果儿子很快掌握了要领，不等到最后课程结束，早游得如活鱼一般，一米八的深水区也敢游来游去。

蓝叶差不多到第十四天才可以顺畅来去。最后一节课，她试着沿泳道游个往返，第一圈顺利完成，她信心大增，谁成想第二圈游到将近一半，就被一个螃蟹一样的怪兽狠狠蹬了一脚，这下可不得了，蓝叶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她下意识用脚去够池底，结果一探，没够着！再探，还没有！

原来此处是一米八多的深水区，一米六三的蓝叶根本就够不到底！人慌失智，情急之下大脑里一片空白，所学的换气要领等等全都丢得一干二净，人径直往水底沉，咕嘟咕嘟就呛了好几口水！

求生本能使然，蓝叶手刨脚蹬，也不管是谁了，随手就抓住一个人的手臂，吓得那人手直抖！好在这一借力，头还真就冒出水面，赶紧靠边抓住浮标绳索，靠向泳池边浅水区，老天爷啊，好悬。

冷静下来，这才发现，刚才抓着的手臂是一个十几岁少年的手臂，显然他也是学员，被蓝叶这一抓一拽，也吓得不轻，正惊魂未定地四下查看。

多少年了，蓝叶的泳技没有多少实质性地突破，仅仅是会游而已，在水中，她老是心里没底，稍有风吹草动，就习惯性地去够水底，双脚踏实，心才安稳。

水呀，让人又欢喜又畏惧的水呀，直到如今，蓝叶还是更喜欢静静地坐在岸边，满怀喜悦地随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