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是入冬以来最冷的几天，今天是我近期最后一次坐上去往公司方向的地铁，应该还会遇到那个男人吧？
那是一个大概二十大几岁的男人，之所以写这个男人，是因为几乎每天我都会在地铁上遇到他，我们上班的步调和时间出奇的一致。
冬至刚过不久，夜依旧漫长，已经早上7点，夜的精灵却仍将黑幕布满天空，一丝光亮从东方撕开黑暗的一角，试图马上将天空照亮，奈何似乎还得再加把劲，我回头不再张望，继续向地铁站前行。
我所在的城市是一个容易让人分不清方向的地方，城中的建筑群都是依河而建，在家乡，我们建房子讲究坐北朝南，但横穿这座城市的大河养育的这片土地上的人，似乎更愿意面朝大河，春暖花开，所以那一丝光亮在我看来，更像一下子从正南方飞了出来。
安检，进站。
果然那个男人已经等在倒数第三个车厢入口，因为这里到了换乘站就是楼梯口，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冲向换成的地铁线路。7点20分，9号线地铁从东面缓缓进站，男人眯着眼看了看东方即将跃起的太阳，抬脚挤进已经略显拥挤的地铁，我紧随其上。
“滴滴”关门的铃声响起，男人长舒了一口气，今天车厢里的人没有那么多，男人将他那灰色书包从背上取了下来，书包的拎带有些发黑，大抵是有两三个月没有洗过，我很纳闷，他当初为什么不买个黑色的书包。
他快速地拉开书包拉链，从包里取出一部被星点密布的外壳包裹住的Kindle，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它，匆忙间，他忘记拉紧拉链，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了一下，他转过头感激地点了点头，拉紧拉链，又很快转回去盯着他的Kindle，似乎书对他的吸引力远远大于这个世界对他的意义。
我习以为常，在这几年来，我几乎每天都会遇到他，总是显得有些匆忙，手中的东西也从纸质书变成了现在的Kindle。我自以为自己对这个世界和人漠不关心，但是每天的相遇终究还是让我感到有些诧异，于是开始留心，开始观察，开始在意。我有时也回想，这个男人是不是也会像我观察他一样，在背后打量过我，这个场景放到两个男人之间，听起来好像有点怪怪的。
他并不总是沉浸在书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有时他也会带上耳机，双眼盯住车窗，一动不动地盯住车窗，即使窗外是一片漆黑，似乎对他也没有一丝影响，我有时会想，他是不是也是一个观察者，是不是在观察车厢里的人，像我观察他一样。
一阵猛烈地摇晃，换乘站到了，车厢里好多人差点被这阵摇晃弄到，一阵抱怨声响起。男人却依旧一动不动，我很佩服他，这几年下来，我几乎从未看到过他扶过扶手，或抓过栏杆，可能是有些洁癖，他的身体似乎也早已习惯这样的摇晃。
地铁停稳，“滴滴”，7点34分，车门打开，他早已将Kindle抓在手中，一个健步飞奔出去，9号线的终点站和其他地铁有些不同，这里既是从城市另一边过来的终点，也是到城市另一边的起点，如果下晚了，等在门口的人们可不会跟你客气，三十几公里的车程，人们还急着抢到一个座位，可以在上班前好好的休憩一下。
“素质？”抱歉，在身体的劳累和精神的疲惫面前似乎并不值得一提。
我也赶紧挤下车门，7点36分，换乘的3号线就会启动，慢了就要再等上几分钟，时间有点紧，却也早已习惯，飞奔中我又回过头，看了看正在拥挤中上上下下的人们，突然觉得，我们像极了兢兢业业的工蚁，为了生计和家园，忙忙碌碌，马不停蹄。
不再想得那么多，我追上男人，挤进即将出发的3号线，在拥堵的车厢中挤进车厢连接处，因为这里人最少，这里也有一位姑娘，像极了我的一位不那么熟悉的高中同学，嗯，挺漂亮的，可惜半年了，从未打过招呼，怕认错了人。
男人和我一样站在了姑娘对面，他又拿起Kindle看了起来，这时我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和往常一样，军绿色迷彩袖的棉衣，常年挂在脖子上的黑色蓝牙耳机，一成不变的灰色书包，最近有些长了的短发，深黑色边框的眼镜，镜片上有些灰尘，想来该是今早没有擦拭过，双眼紧盯着Kindle，嘴唇微抿着，略有些发白，想来是天气有些冷。
不对！他没有在看书，他双眼有些无神，注视着Kindle，却已经几分钟没有移动过目光，和往常不太一样，看起来有些心事。
对面的姑娘也抬起头看了看男人，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情绪，就是看了看，然后就又低下了头，继续看着手机里的小说。
男人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带着些茫然环视了一周，摇了摇头，他将Kindle合上，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打开Kindle看了一样，又摇了摇头，再次合上。取下书包，背在胸前，将Kindle收好，戴上耳机，轻倚在车壁，双眼微闭，身体随着车厢的摇晃而轻轻摆动，他头顶上贴着一个标签——“禁止倚靠”，还有一个“小心夹手”的提醒标志。
我抬手想要提醒一下，随即又放下，这地铁每天载着成千上万、上百万的人在这城市中穿梭往复，就像皮肤下涌动的血管，还真没听说过有什么人在这地方受伤，打消了提醒他的想法，我继续观察他，深蓝色的牛仔长裤，微微挽起的裤脚搭在一双看起来已经穿了不少天的黑色耐克运动鞋上，白色的鞋跟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泥浆，鞋尖上也有些看起来像“某种不可描述的东西”包裹着，我回忆了一下，是因为地铁口的那一堆黄泥么？
对面的姑娘似乎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了看我，难道她发现了我的“偷窥”？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目光移向不断闪烁的站点提示灯，以此缓解我的些许尴尬。
“红旗南路到了”车厢里的播报声恰到好处地想起，我偷瞄了一眼已经不再看我的姑娘，偷偷地长舒了一口气。
还有两站了，男人似乎还没有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我不再观察他，转而将目光看向对面的姑娘，没有意外的话，今天大概是最后一天能够在这班地铁上看到她，到底要不要打个招呼呢？
该怎么开口呢？
“你好，你好像我的一位高中同学！”不会被吐槽老土的搭讪吧？
“你好，一起坐了这么久的地铁，要不要认识一下？”不会被当成什么奇怪的人吧？
“滴滴”，终点站到了，姑娘将手机装进衣兜，转身挤向门口，我张了张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这时男人从我身后挤上前去，紧紧跟在姑娘身后，我愣了一下，他似乎有些焦急？
我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我和男人是同一个出站口，姑娘是另一个出站口，没有意外的话，我会在我出站口的路对面看到她，可是今天，男人却跟着姑娘走向另一个出站口。
我有些疑惑，今天的男人有点怪，他好像一直有心事，好像要做什么，我没有跟过去，在扫码出站前，我回头看了一眼，是我眼花了么？我好像在他们转弯的瞬间，看到男人拍了一下姑娘的肩膀，我愣了一下，后面的人不耐烦的推搡了一下发呆的我，我急忙跑出去。
冲出车站，我看见路对面的男人和姑娘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我停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他们认识吗？
我茫然地从裤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今天有些冷，我微微抖着打开烟盒，却发现早已没有了烟，习惯性地按了几下打火机，有些无措，再望向他们远去的方向，已经不见了两人的踪影，晃了晃身子，把烟盒、打火机丢进了身旁的垃圾桶。
此时，早上八点整，清晨的那一丝光亮早已变成一团刺眼的光，彻底撕裂了夜精灵布下的天幕，看似光芒万丈，却依然没有温度，毕竟是最冷的几天。
我深呼一口气，吐出积蓄在身体中的凉气，戴上耳机，中岛美嘉的呐喊声在耳膜上炸裂，我用力甩了下头，将杂念抛出去，继续向前走去。
最后一天了，不是吗？
编辑：子修
作者：子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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