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新年过后的第一场雪预示祥瑞,同时也意味着大雪封山。小凡静静地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风风扬扬的雪花漫不经心的飘落,地上已经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玻璃上凝结着一层薄冰,他举起小手,在玻璃上做起了涂鸦,显得有些百无聊赖: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圈内,点了一双距离比例极不和谐的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一个波浪形状的嘴巴,寥寥几笔勾勒出了一个郁闷的表情。
晓羽坐在一把木头座椅上,翻阅着刘军刚刚取回来的报纸,看日期已经是三天前的报纸了,现在看来还有新闻的余热。从前她是不看报纸的,如今电脑没网手机没信号,看报纸成为唯一的消遣。近日并无什么重要新闻,大多是企业集团借着拜年乘机宣传一下自己的辉煌成就,占据版面的大小不同说明了辉煌的程度。再有便是伺机而入的各种小广告占据了一半的内容:求职招聘、销售商品、征婚交友等等:“某男,事业有成,有车有房、英俊潇洒,欲寻觅性格温婉、志趣相投之佳偶......”记得刘军和她提起过一此被安排的相亲经历,见面之前,女孩被介绍人形容成了天仙下凡,他兴致盎然的赴约,果真见面之后,出家当和尚的心都有了。联想至此,不觉好笑。
美惠今日穿了一件棕色的羊毛衫,外套着一件黑色的棉马甲,推门走了进来。见小凡对这窗户乱画,朗声笑问道:“哟!这是怎么了,闷闷不乐不了的。”
小凡见她这么说,也不答话,小嘴撅的更高了。
“他呀是恼着雪下的不是时候。”晓羽笑道:“本来说好明天去看他爸爸的,如今这雪一直下着,大雪封山,担心明天出不去了。”
“我说呢,我们小凡可不是爱闹性子的人。”美惠笑道:“我看这孩子现在跟着你性子也野了,总想着往外跑。”
“这次不一样,他确实是想少飞了。原本都说好的,这次见不着又得等一个月。”晓羽解释道。
“我看呀,他就是被你给宠坏了。从前我们下山哪里坐什么车,还不是走上十几里山路出去,天不亮就出发。”
“走路去?”晓羽对山路并不熟悉,大雪覆盖容易迷路不说,万一出来一个山匪路霸劫财劫色,后果也不敢想象。
“是啊,怕什么?”美惠问道。
“我怕喂了野猪野狼什么的。”
美惠听了,又觉可笑:“那来什么野猪野狼,都什么年代了?算了,就让刘军陪你们走一趟。”
小凡这是已经从凳子上跳下来,凑到了两人身边,密切关注着晓羽的反应。晓羽从他的小眼神中,看出了满满的期待:“那怎么行呢?安全起见,这么久都等了,再等一个月也无妨。”
“去吧,去吧,山路没有你想的危险,别让扫了娃儿的兴,大过年的。”
晓羽经不住她们二人左右夹攻,只能松口同意了。小凡高兴的手舞足蹈,蹦跳了几下。美惠说:“去,找妹妹玩去吧。”一溜烟的跑出了西屋,钻进正房的客厅,找甜甜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美惠和晓羽,看着孩子跑出去的身影,美惠说道:“这孩子跟了你,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这半年来,你带他这样耐心,比自己亲生儿子还亲。”
晓羽笑了笑:“大人不好,孩子终究是无辜的,这孩子也很懂事。”
“你发现没有,之前人们议论这孩子这里有问题,我看现在好像又没问题了似的。”说的时候美惠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过几天,我也准备带他去大的医院检查一下。”
“我看孩子什么问题都没有,就是缺乏正确的管教,再说了,县城的医院太简陋,检查不了这个。”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还是应该去看看,我准备带他去省城的医院看看,没问题就放心了,如果真有问题,也应该科学治疗。”晓羽说。
“你真这么打算?”美惠难以置信的问道。
“是啊!”
“你带他去看病,要花很多钱的。”
晓羽笑了笑,将报纸放到了腿上:“我之前还有一些存款,放心吧!”
“最近孩子的家长们送来了好多东西,吃也吃不完,大过年的,我也不能拒绝。正巧一个家长送了好些红枣,另一个家长送来些黄米面,我看正好做成黄米糕。总吃饺子也腻了,弄点稀罕吃的,孩子们也喜欢。”美惠说着,起了身,向门外厨房走去,晓羽披了一件衣服紧随着进入厨房。自从学校增添了许多学生和老师以后,美惠对晓羽更加热乎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雪已经停了,天还漆黑,三人穿上了平时最厚的装备,早早上路了。雪路艰难,行道迟迟,虽未载饥载渴,但是一步三滑,三人并不多言,心思全放在了脚下。来到监狱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晒到正上方,正是一天中阳光最温暖的时候。
她办理好所有的登记,拉着小凡静静等候着温少飞的出现,她对这位童年玩伴还停留在十七年前的记忆。当温少飞出现在玻璃的另一端时,看到小凡的喜悦难以言表,一位父亲的慈爱的大手,紧贴着厚实的玻璃,恨不得立刻触摸到孩子的小脑袋。
“臭小子,长高了,精神了!”少飞拿起电话,显得有些激动。“叫爸爸,快叫爸爸!”
小凡看了看少飞,酝酿了几天的兴奋,此刻却变得格外羞涩,他小嘴唇煽动了两下,极不自然的轻声喊了一声“爸爸”,声音低的几乎谁都没有听到,眼睛里泛起了泪花,他干脆把头埋得很低,担心被少飞看到。晓羽突然明白,这孩子其实并不傻,什么都懂。
少飞也滴下了两行泪,父子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晓羽坐在玻璃窗户前,重新拿起电话,平静地说道:“你好!温少飞,我是小凡的老师,我叫——白晓羽。”
“你好,白老师。”温少飞摸了一把眼泪,说道。
“有个事情,我想告诉你——半年前,温伯伯去世了。”
“你说什么?我爸死了?”少飞突然圆睁着双目,双手紧握着拳头,扒在玻璃窗上,颤抖不直。一会儿,他痛苦地喊道:“爸!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呀!”他握拳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身后的狱警急忙上前制止,他才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见他显得镇静了一些,晓羽继续说道:“温伯伯走后,小凡没有人照料,在外面常被人欺负,我见孩子可怜,收留了他,他现在跟着我,你可以放心,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来。因为小凡跟着我的缘故,你寄回去村里的信,都流转到了我这里。”
“谢谢你,白老师!”少飞感激地说道。这时他才开始认真审视面前这位老师:“白老师,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晓羽。”晓羽重申道,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他在努力从大脑中的搜寻着什么。
“你是白晓羽,白继孝的......”温少飞缓慢地问道。
“请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晓羽打断他地问话。
“老白也在这里,你应该也看看他。”少飞仍旧小心地提议。
“不需要,他不配。”晓羽冷冷地说道。
“老白向我提起过当年的事情,他是蒙冤的,事情另有隐情。”少飞说道。
“有什么隐情?他不过是给自己开脱罢了。”
“我相信他。”少飞急着补充道。
“赌鬼的话你也信?”
狱警在身后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
“我还是相信他,他一直想知道你的下落。”少飞已被两个狱警托起。
离开监狱的时候,小凡紧紧拽着她衣角,她拉过他的小手,温和地问道:“怎么了?小凡。”
“老师,我害怕!”小凡很胆怯,身体一直再抖。
“怕什么?”
“他们会不会把我也带走?”小凡闪动着小眼睛。
“只要你不干坏事,是不会被带走的。”晓羽低下身子,用极力温和的口气说。
小凡吐了一下小舌头,显出一丝安慰:“警察真威风,我长大了也要当警察,我当了警察保护你。”
冬日的暖意直射在未融尽的积雪上,地面泛起耀眼的白光,皮肤渐渐舒展开了,身体感受着来自自然的馈赠。她心中泛起一股暖意,为这正午的阳光,为孩子稚嫩的承诺,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突然觉得有时开心其实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