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没有我想象中那般澄蓝,它被世人增添了滤镜,不过天空倒算干净,在我发现自己对一项事物预期值很高时,我会立即寻找其他替代物去填平心中的落差,不然我会像突然发条坏了的八音盒,僵滞不动,而唯一知道我这个秘密的人,王川,成了我的未婚夫。
我们共同踩在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花香被海水的腥咸替代,看着白得有些牵强的天空,我明白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断,轻薄的雾和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沙滩形成一块灰黄分明的画布,显然我们视线里的彼此就快漫漶开来。
就在我和王川将一大一小两个黑得统一的行李箱齐齐放下,他熟练地拉开他的行李箱拉链,将所有衣服取出,挂进了衣柜,为了给他底部压着的书籍腾出空间,弯腰拿起,然后一言不发侧躺在眼前这张目测一米八的大床上,只占据三分之一的位置,看着封面上将近半裸着的模特,我好奇地走上前去尝试看清楚书名,《金赛性学报告》,他总是看这些莫名其妙的书,自诩为了更好地处理手中的案子。这一次我没有过问,只想解放行李箱侧袋里那面镜子,镜子底部是银白磨砂堆砌而成的时空之门,镜面是市面鲜少见到的八角镜,每一条边都被更厚的银白磨砂严丝合缝地包裹着,不知是我在镜子里,王川在镜子外面,还是我在镜子外面,王川在镜子里面,磨砂被生活氧化,露出本来的焦黄,但不影响我依旧爱它。
陈希,你的头发好像长了很多,遮住你的后背了,你的背部曲线很好看,王川说。我好奇地回头盯着他,他右手撑着右脸颊正仔细端详着我,那本书此时正被倒扣在枕边,书封上的女模特也进入了镜子,这是他第一次看书戛然而止主动和我说话。
我说,我饿了。扎头发的动作似乎是受潜意识支配完成的。镜子里的我正在笑,有些羞赧。
在等待晚餐被端上桌前,我照了照镜子,今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友好,尤其是一阵阵的海风,时不时挑衅着我的头发,阴天照镜子每个人都会丑上三分。王川此时正对着手机屏幕傻笑,仿佛手中那个黑色仪器里有摄人心魄的能力,能将一个逻辑思维能力极强的男性变得极其情绪化。我说,王川,我觉得我的鼻子不太好看,可以再垫高一些。
王川突然放下手中的手机,伸出右手轻轻托着我的下颌,笑着说道,你已经很好看了,或许你应该放下手中的这面镜子,女性照镜子的行为,看到的自己与真实的自己是有百分之十的偏差的,镜子会剥夺你本身的美感。
我笑着将镜子放回自己的包里,低头的那一瞬间余光恰好扫过桌上的花瓶,白色的雏菊在传递浪漫的信号,花瓶里的水轻微晃动着,我并未多想,开始正式享受着和王川的海边旅行。
市中心一座被阳光包裹且更热烈回应着的写字楼里,因为临时停电,大部分人的工作停滞,所有的人像是蚂蚁般地开始在楼下焦躁地穿梭着,他们用彼此唯一能沟通的触角传递着信号,但他们有时并不似蚂蚁这类单性生物那么聪明,常常曲解对方的信号而作出错误的判断。
写字楼的墙壁是深灰色的玻璃打造而成,像是多了一块天然的多面镜,蚂蚁数量瞬间增加了一倍。
下楼得急,我的手中只拿着一版需要修改的纸质方案,和一块不合时宜的放大镜,以及那面陪伴了我数年的镜子,想起小时候一个人蹲在大树下用放大镜对着太阳灼烧蚂蚁,但如今的蚂蚁似乎生命力更顽强了,我只能放弃这个荒谬的念头去焚烧手中的方案。
一小簇白烟升腾起,我的情绪被点燃,可惜没有合适的同伴接触到我的信号,我不过是这偌大的写字楼里最普通的一只工蚁,更是一只无人问津的新工蚁。
一个男人突然蹲下身来,他的声音不似大多数蚂蚁传递信号那般,恍若是另一个种群,但奇妙的是我这离群索居的工蚁听懂了他的信号,在庞大的种群寻找到和自己志同道合的同类怕是再欣喜不过的事了,他说,你为什么不尝试让放大镜和纸张保持平行,这样太阳光线聚焦更快燃烧不也更猛烈么?
我抬起头,傻呆呆看着眼前这个背着阳光的男人,他眼里的阳光似乎比今日更灿烂,我回复他,我物理其实不错,只是通过延长实验时间来控制我不要焦躁地想要烧掉整栋写字楼而已。我看到他别在西装领口一旁的名牌,王川。
他叫王川。
他说,陈希,你好,我叫王川。
他很精准地捕捉到了我的疑惑,打开手机屏幕在我眼前晃了晃,蓝牙界面小图标此时正在转着灰色的圈儿,仿佛是想从一长串的列表中脱颖而出,找到那个对频的信号。我的脸突然滚烫起来,我猜测是太阳太毒辣,不是因为我的蓝牙名称叫陈希对渣男过敏。
方法有些老套,但很管用,我说。
我和王川很快成为熟识,甚至在诸多事情上都有着绝对性的默契,只是最大的不同,是他沉溺看一些我觉得匪夷所思的书籍,而我总是偏爱搜集各种精致的镜子。
如果以恋爱作为时间的刻度,七年的时光便疏朗地过去了,而衡量这段时间的容器,更多时候是彼此的沉默。容器被打碎那天,王川说有些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他似乎不能精准捕捉到我的情绪,它们被堆积在一起,让他作为一个男人丢掉了自尊水平,他想争执的时候我总是沉默。
我说,人们总是在沉默的时候被他人误解为另一种情绪化,想要改变另一个人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东西本就徒劳,不如沉默着等待矛盾成为历史的一页被翻过去。
他说,陈希,我们订婚吧。
我说,好。
吃了晚餐,我们回到住处,后悔多了三分,许多人总把无聊的东西浪漫化,甚至衍生出缥缈的超我主义,浪漫和这片大海无数死去的生物一样,终究会被分解,回归沉默。
王川休了年假,但此时不忘和公司的其他员工开着视频会议,他的分贝逐渐变大,逐渐有些带着母性特征的辱骂词汇从他嘴里蹦出。他开会的时间我将所有带出来的镜子都里里外外擦拭了一遍。但那块跟随我二十多年的随身携带的镜子似乎真的老了,它的镜面开始出现小小的波状裂纹,藏在银白磨砂边框附近,而背后的磨砂也渐渐被腐朽替代。我有些心疼。
他开完后想躺到床上,可床上铺满了我刚擦好的镜子,我确定他脑袋后面升腾起的不是海雾,是正在升温的怒火被他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浇上发生的物理作用。他猛地扯过被子,朝着床底使劲抖落,我只能抢救到我最爱的那一块,将它紧紧握住藏在背后。
他说,陈希,你能不能不要总收集这些无聊的东西。是啊,浪漫变得无聊了,我想。
我依旧很冷静,但我知道他没有听到我的心跟着满地镜子一起碎裂的声音。我说,你不应该将工作中的情绪发泄到我身上。
男人的怒火有时比女人来得更没有来由,他冲到我面前,双手死死抓住我的肩膀,痛觉仍在我生理承受范围之内。他拼命地摇晃着我的上半身,开始宣泄着,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像个死人一样,不会发火,不会吵架,你可以动手啊,哪怕狠狠给我一巴掌,让我觉得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从镜子里走出来的虚像!
他将我一把推倒在床上,开始撕扯着我身上的衣服,他的身体滚烫,我没有反抗,他推进的动作突然停止,囫囵地抓过一旁挂着的睡衣披上去了浴室。
我走下床,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一地的镜子碎片,忘了自己光着脚,红色渐渐侵染了镜面,全世界最不会说谎的镜子呀,突然变得不干净了。可我仍未想通,沾染了我的鲜血,为何就被定性为肮脏?
王川冲完冷水澡出来后,看到眼前的我,仍旧是未减的分贝,这是这一次,多了七分担忧,陈希,你个蠢女人!他将我一把横抱起平放在床上,立马拿出我提前放在他行李箱里的小药箱。他的手法有些笨拙,我的双脚因长期穿高跟鞋并未有敏感的痛觉,但两边不同的厚厚的纱布团长都举起翘起的白色胶带匕首,互相恐吓着对方,兴许是两个最骄傲的团长不应该因为血腥的征战而变得面目全非的忿忿不平。
团长们还没有分出胜负,王川已经将满地的碎片都清扫进了垃圾桶,有些东西,碎裂了,便失去了生命。
王川突然开口,即使在合法的夫妻之间,男性不以性沟通为前提与女性强制发生关系属于违法,陈希,你会恨我吗?
我说,我不恨你,但金赛会觉得你知道的太多了。
王川终于笑了,陈希,你个蠢女人。
海鸟的声音开始密集频繁。
王川第一次跟我去见父母时,妹妹哭得正凄厉,父亲带有母性特征词汇的辱骂词汇突然很有穿透力,透过紧锁的木门演变成无形的武器藏匿在各个角落,一不留神便会穿透这房子里任何人的心脏。
母亲在二楼打牌,房间里烟味儿刺鼻,却是她的仙境缭绕。我提前告诉过王川,我的母亲是父亲的第一任兼第三任妻子,第二任妻子因病去世留下妹妹,为了成全一个孩子完整的成长环境,他选择和母亲复婚。
好不容易扛到了饭点,一桌子菜上齐了,母亲的牌友知趣离开,一桌人也终于凑齐了。父亲再次开始谩骂,我看到他嘴角不时喷溅而出的口水,它们若是用银针测试一定会被仵作判定为世间最狠戾的毒药,只是可怜了桌上被殃及的那些尸体,它们被做成食物已经很可怜了,还要在死后饱受毒物摧残。
一桌女性都被父亲骂完了,他便开始喝酒,四两的水晶杯,浓烈的酒味儿弥漫在空气中,王川似乎早就做好了喝醉的准备,主动开始向父亲敬酒。我看到父亲母亲和妹妹脸上久违的笑容,只觉得诡异。
我尽量挑拣着没被毒物再次殃及过的菜吃,只是期盼着能早些结束这饭局。还未等众人吃完,母亲的下一轮牌友已经到了,她三两下狼吞虎咽便奔赴了战场。父亲和王川都已经不太清醒,我好像比他们更醉,我看到空气中出现了很多黑色的虚影,它们长着黑色的翅膀,红色的獠牙,它们在啃噬我的脖颈,在我整个人被它们啃得只剩骨架之前,我忍不住去挠脖颈以减缓瘙痒,可瘙痒逐渐渗透至喉咙内部,我猜测它们渗入了我的皮肤,马上就要开始啃噬我的内脏了。
今天是王川第一次到我家来,我必须把它们藏起来,在他酒醒之前,若是发现了这些黑魔鬼,他一定会觉得我肮脏不堪。我拿出了陪伴了我多年的镜子,先是照着我的脸,确认还没有开始啃噬后随即是脖子,那些被镜子照到的黑魔鬼瞬间变成了细小的粉尘归于空气中,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脖子开始出现局部的红色,我知道还是被两只狡猾的黑魔鬼潜入了,我只能到了后半夜,悄悄地对着更大的镜子对自己做一次深入骨髓的净化洗礼。
父亲说,你们早点结婚吧,你比之前那小子强。王川有些尴尬,但他知道我的家人终于认可他了。
我和他回到住处,他突然紧紧将我搂入怀中,我以为他一定是发现了我脖颈间的端倪,但他却开口,陈希,你哪儿都好,就是缺点儿人的活性。
一阵诡异的海风冲破了窗户的罅隙,它们逐渐变成白色的漩涡开始在屋里席卷。所到之处,皆化为碎片。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些碎裂的镜子的杰作,但我能听到屋外此起彼伏的痛呼声。就在漩涡快要席卷到我的双腿时,王川将我一把抱起,冲到了房间的角落,我十分趁手地抓过身边唯一剩下的完整的镜子。
白色的漩涡每席卷一寸土地,它的体积便扩大一些,很快已经充斥了整个房间的四分之三。王川发现五分钟前所有存在的事物几乎都化为虚无,他开始慌了。就在漩涡即将冲破我们所在的角落时,强劲的风力让本就松垮的两个白纱团长彻底失去斗志,很快便散落一地,生命的最后关头,它们身上仍然浸染着我这个敌人的鲜血。
王川突然背过身去,将我护在怀中,让他自己离漩涡更近,我用力挣扎着锤击着他的胸膛,我几乎是人生第一次怒吼,五分歇斯底里五分狼狈,王川你个傻子,放我下来啊!他颤抖着呐喊,不放!我感受到温热的液体顺着眼眶流出,他却突然笑了。
我已经闭着眼睛做好消失的准备了,这种未知的恐惧似乎比黑魔鬼更可怕,我不知道痛不痛,哪怕痛,在有预期的情况下也能让人不必如此胆战心惊。我突然听到王川的声音,风声渐渐弱了下来,他说,陈希你看,它们怕你的血。
我睁大双眼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地上的纱布只剩下斑驳的红色部分,其余白色部分全部消失不见,白色漩涡突然像痉挛似的开始抽搐,随即越来越小,原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我的手中仍然紧紧抓住那面镜子。
我的双脚仍然在渗血,但所有的纱布已经消失殆尽,整个房间只剩半面墙壁以及恰好依靠在墙角的两个空箱子。还有一对仍在未知中摸索着生存之路的情侣。
我感觉空气中腥咸的海水味道消失了,我的恐惧经历了一次峰值之后再次扩散,我说,王川,好浓的血腥味儿,我们快离开吧!他甚至来不及回应我,将我抱在怀中便朝着岸边跑去。
人群中的呼喊声没有了墙壁的阻隔清晰了许多,且此起彼伏,他们都在跑,他们大多一个人在跑,只有个别渔民装扮的女性抱着孩子费力地奔跑,在死亡面前,人类有生的意识,且多倾向于自救。我说,王川,别管我了,你赶紧离开这里。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应我,我们便被一阵巨大的外力推倒。
我感觉自己整个人突然轻飘飘的,开始浮了起来,王川在距离我一米不到的位置,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这突如其来的海啸为什么没有任何声音,我只想往前再游一米,就差一米,我就能触碰到他了。可他继续努力往前游,我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我的身体开始不断下沉,我的脑袋渐渐没入水面。我的水性很差,我强行睁开双眼,我看到一条正在朝我迅猛游来的,正露出即将得逞的奸佞笑容的大白鲨。
我笃定它是被我的鲜血吸引,此时此刻我希望王川离我越远越好。它离我越来越近,我看到它的牙齿足有我手指般长,考虑到水的折射作用,它们可能更硕大,大白鲨属于鲨鱼中攻击性最强的一种,我猜测我的生命即将在它腹中画下碎裂开的句号。
就在它的头部即将撞到我的那一瞬间,我被另一股力量一把拽开,我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属于我,人总是呛了很多水后更贪婪地呼吸。我们一直呼吸着空气却从未意识到它的存在性,我开始猛烈地咳嗽,此时的我正漂浮在水面上,准确的说是正侧跪在一口箱子上。
水面在剧烈晃动,王川此时在另一口箱子中蹲着,他双腿实在修长所以完不成跪着的姿势,可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腕让我们二人保持相对平衡。
他微低着头看着水底,那头大白鲨仍未离开,开始用头部艰涩地向水面处攻击。每一次攻击,王川都竭力拽紧我,随即两口箱子被水面的浪花推开好远。人类素来自诩为大自然中最高等的生物,可面对其他物种的强大攻击性时,智慧成为了最没有用的武器,爱也是如此,激惹出其他物种的愤怒。
大白鲨开始疯狂地摆动身子,想要破坏我们的平衡性,我仍不理解它为何不直接张开它的可怖獠牙将我直接咬碎,离开。王川将我往手腕往下拽了拽,示意我压低身子降低重心,可是速度太快,我一个踉跄整个人朝着箱子外栽去,同时滑落的还有我手中的镜子。
王川彻底失控,仍未松手,拼命地喊着我的名字。同时将我往水面上拉扯,可我明显感受到他已经力不从心了,他累了,我说,王川,我累了,你往岸边游吧,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只能都沦为它的食物。
海水冰凉,我们离岸边已经足有数十米远,我感受到水面上出现异常。并非我挣扎时出现的水花,而且一圈又一圈有节奏的涟漪在晕开。王川仍旧紧紧拉着我的手腕,我索性直接另一只手臂紧紧扣住箱子的侧边,我看到海水变得澄蓝,水面下开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光芒愈发刺眼,我只能开始看着远方,祈求着生命最后的时分能有奇迹换回王川成功逃离。
不远处不断跳跃出水面的灵活生物,数量逐渐增加,且逐渐朝着我们的方向赶来,我的恐惧若能铺展开此时已经不亚于这片海域的面积,一群大白鲨的包围,恐无一人生还。
王川突然笑了,他的声音开始嘶哑,陈希,看,是海豚,成群结队的海豚!
我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它们很快将我们和大白鲨同时包围,偶尔跳出水面的海豚像是淘气的孩子一般,我数了数,一共十三只海豚,我在生命的尽头,看见了十三只生命力旺盛的海豚。
它们突然缩小圈子,将鲨鱼紧紧围住,海面此时平静了很多,我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大白鲨面前的一块物体,即使考虑到水的折射作用,但我确信那是我掉落的镜子,镜子没有继续下沉,而是体积变得很大,足有两只海豚大小。
大白鲨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以及包围自己的海豚,它开始原地转着圈儿,像极了逃窜,两只海豚突然游到镜子面前,先是用自己完美的流线型身材轻轻触碰了它,发现自己逃开后镜子里的玩意儿也开始逃开,它们便壮大了胆子开始对着镜子旋转,此时它们都发现这个好玩儿的物件儿,以及阻碍了它们把玩的大白鲨。
它们齐心协力将鲨鱼团团围住,大白鲨似乎没有想过自己会遇上这一帮魔头,它们交换着阵型高频次地撞击着大白鲨的鳃,一次,两次,三次……大白鲨先是挣扎反抗,随即是逃窜,但怎么也逃不开它们的包围。
就在它几乎没有力气反抗时,所有的海豚,掉转反向,对着它的腹部,进行了最后的致命一击。鲨鱼身子突然猛烈摆动了两下,随即整个身子渐渐沉入海底。
王川将我紧紧抱在怀中,泣不成声,他说,陈希,我们获救了!
小海豚并没有马上离开,它们分为两队,一队拖着我们游向岸边,一队拖着海面下硕大的镜子。
我们获救了,我们瘫软在海滩上,我看到刚来时看见的白雾已完全消散,天空与海水同样澄蓝,手中的镜子回来了,它恢复了大小,且所有的锈迹消失不见,镜子背后多了一只海豚。
我知道,这时的我,潜意识里的浪漫苏醒了。
八岁生日那天,我满心欢喜地提前放学回家,却撞到了两个完全裸露着的身影部分在重叠,女人发出刺耳的叫声,我不认识她,但我认得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黑魔鬼,很多年后我才明白那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恐惧,那是我第一次离家出走。
黄昏被提前偷走了,夜幕将我瘦小的身影吞没时,我才感受到饥饿与寒冷,我背着书包走到游乐场附近,关于父母的所有快乐记忆都被封存在了这里。我看到旋转木马仍旧不曾停歇,可我幼小的身躯始终迈不过那一道阻隔我和记忆中的父母来回拉扯的栅栏,我开始嚎啕大哭,却没有人为我驻足。
一个小男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突然蹲下,看着我,他说,小妹妹,你是不是饿了,你别哭了,我把我最喜欢的玩具和最后的橘子都给你。
我忘记了那些不能接受陌生人递来的东西的教条主义,我收敛了哭腔,站起身来看着他,随即借着路灯看着手中的两样东西,我知道橘子能让我扛过今夜的饥饿,可是这个玩具,天蓝色的镜子,镜子背面还有一只活灵活现的海豚。
我听到马路对面的年轻女人正对着我们的方向大喊,小川,该回家啦……
王川视角篇可移步西小麦老师文章【荒漠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