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你是何时受的洗吗？” 欧瑟伯移开眼神，淡淡的打破沉默。
林天雨浅浅一笑，“如何不记得”，她的思绪似乎飘回到了受洗的那天。
天空飘着细雨，不是个好天气，她就这样冒着雨，小跑着进到堂里。
带着期待和隐隐的兴奋，她看到欧瑟伯站在壁龛前，伸出一根食指压在嘴唇上——让她安静。
”十年前的十一月十日，你走进堂区大门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出你了。” 她听到欧瑟伯如是说，于是思绪又飘了回来。
“嗯？” 见她不解疑问的样子，对方把手伸进怀中，掏出一本古色古香的羊皮本，递给她。
她伸手接过，还带着体温的羊皮本上，火漆印凸现拉丁文花体“欧瑟伯”的圣名。
“翻开看看。” 在她抬眼望着他时，欧瑟伯竟然有了一丝温柔的笑意，如是对她说。
林天雨解开羊皮本的绳结，一页一页的翻看。
翻页声中，欧瑟伯微闭着双眸，耐心的陪伴着她。
林天雨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手也开始颤抖。
“你……” 她举着羊皮本，看向欧瑟伯。
“是的，” 欧瑟伯玩味的笑道 “我早就知道了。”
合上羊皮本，林天雨站起身，盯着他的双眼。
“ 你居然告诉我这一切，” 她惨白着脸，平静而冰冷的吐出几个字，“你，不怕吗？”
“ 呵 ” 他冷笑一声 “ 我怕什么，难不成你还能痛下杀手。”
林天雨走到他身前，微微俯下上身。
欧瑟伯感觉到她的气息喷在他面上，似有种肉桂的香气。
他不禁闭上眼，轻轻的呼吸着，睫毛如蝶颤动。
“我会把你的日记看完的”，欧瑟伯听到她说这话的时候，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
她慢条斯理的将羊皮本重新系上带子，面色已恢复如常。
“三天之后就是梵六大会”，欧瑟伯目送她走向门口，在她的手摸上门把手的一刻出声提醒。
她打开门，举起右手随意挥了挥，算是给他的回应。
“ 呵 ”，待她的气息完全远去，他似是自嘲的一笑，躺进椅子里，望着窗外出神。
也不知道他的魂飘到了哪里，以致于林青悯敲了好几下门，都没有人应答。
“奇怪，” 林青悯挠挠头，回到林云的身边 “主教大人明明在里面。”
林云眯起一双老眼，沉声道 “ 也许这其中有什么古怪，既然主教不见，我们就先回吧。”
于是两父子也相携离开，诺大的阅读室里，顿时安安静静。
只余下角落暗处里那身着旗袍婀娜的身影，秦欣雅。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离开靠着的墙，从阴影里走出来。
绢面的细跟鞋头上，在灯光下明显有些水痕，她弯腰，微微抬脚用帕子拂过，无济于事。
“秦欣雅，对吗？” 一个听起来很严肃的男音从身侧传来，她微微吃了一惊，抬头看去。
那华丽红袍的主教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显然是认识她的样子。
“ 我是，很荣幸见到您 。” 朝欧瑟伯行了个教内礼，她的举止温柔而优雅。
“ 不必多礼，” 欧瑟伯表情依然严肃，语气却柔和 “ 你是林天雨的好友，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的，尽管说。”
闻言秦欣雅温婉的笑了，嘴角的弧度却带着几分无奈。
“好。” 半晌，她轻轻的说 “ 如果您有空的话，我。”
“ 你不用这么客气” 欧瑟伯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 “ 我跟林天雨相识多年，帮助她的朋友就是帮她。”
秦欣雅红了眼圈，她点点头。
“ 这几天我要准备望梵六，” 欧瑟伯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等我回来，欢迎你随时联系。”
语毕他举步拾阶而去，秦欣雅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闭了闭眼睛。
“我何德何能。” 她喃喃自语，细碎的声音在空气中飘散，似是叹息。
林天雨自不知阶梯阅读室内发生的对话，她一路走到十字连廊，隔老远就看到李远生坐在天使像前发呆。
她驻足观望着，看着李远生的侧颜，本来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显得瘦削。
他双目似乎失去了神采，只是呆滞的望着前方，看起来如同盲人。
喷泉声刷刷作响，这声响让林天雨回忆起了李远生老家的那片竹林，当风吹过时，也是发出刷刷的声音。
竹叶的清香和着风声飘来，让人心旷神怡。
竹林中掩映着建于明末年间的老房子，土墙，青瓦，李远生的父亲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她闭上眼，耳边又响起远生父亲的话：“ 好媳妇，你进我们李家，是远生的福气~”
竹林风声刚息，远生软糯，却又坚定的声音传来 “ 我爸虽不是知识分子，但他一个老实本分的传统父亲，我不想伤他的心。”
她看到远生晶亮的双眸，热切的看着她，说：“天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要嫁出去。”
风声轰然，变成哗啦哗啦的水声。
她睁眼，依然站在林家十字连廊。
李远生不知何时已离开。她望着空空的长凳，舒了一口气。
李远生有些漫无目的在林家大宅走着，他试图回到自己的房间，然而发现自己竟然迷路了。
唉，他叹了口气，把头依靠在一棵挂满贝壳灯的树上。
微风拂过，贝壳灯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他抬头往上看，冷不防捕捉到一抹灰色。
他站直了身子，看到高挑的女人身着灰色风衣，就在他隔壁那棵树下。
天上·杜德 同样蓝灰的冷眸，静静的看着他，无喜无悲的表情像个苦行僧一般。
“我是更好的对象？” 他听到那特别的，金属质地的声线提了个尴尬的问题。
他脸颊发热，别过头去，一阵无力的狼狈让他不知如何接话。
“那，那是我……”
天上打断了他的回答，突兀的建议，“ 跟我一起走吧。”
李远生猛的睁大眼睛，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面前，又重复了一遍 “ 跟我走，离开这里。”
“不，” 他避开她的目光，盯着脚尖，低声道 “ 我不能就这么走了，天雨她已经将我介绍给了林家族里的人。”
只听天上一声冷笑，他不解其意的看向她，却听到对方说 “ 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在我办公室门口偷看？”
他不禁后退一步，后背撞在了树上。
他感到头皮发麻，然而天上欺身而上，将他抵在怀中。
“ 难道我没有魅力？你真的不喜欢我？” 她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模样，让李远生打了个冷颤。
‘她，太像天雨了’。他心中隐隐作痛，用力想推开她，却被她一把搂紧。
天上看着怀里清瘦了不少的容颜，没有再说话，却用眼神入侵他的心神。
那如火如荼的眼神，逐渐逼近的薄唇，李远生避无可避。
“不要！”他攒足全身的力气，终于扭过身子，避开了她。
“不要？” 天上·杜德 懒洋洋的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慵懒，又危险。
“ 我，我心里很乱，你就别再添乱了好吗？” 他几近哭泣的吼了一句，然后从她身边跑了过去。
她在原地看着他凌乱的跑开，却未追上去。
“啧” 松了松领口，她忽然看到地面有道细微的反光。
弯腰拾起，端详了一会儿，是一枚小小的水晶扣子。
“Bientot（很快）” 她说着，将水晶扣放入了胸前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