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4-08和FU走过山火

对抗没有结束。

云端行者

FU合上了一本书，对着新闻学最重要的支柱沉吟：“倒金字塔只是写作，客观性不过是为自己主观的客观寻找无力的借口。你从来没有体会共情，也不知道什么是共情。”

他在独自对抗山火。

俄勒冈州阿卡迪亚湾国家森林公园一处不知名的山脊上，FU刚刚在就地取材的红木桌旁完成一场对抗。我们是FU自己，你们是数千米外下风处的山火。对抗不过是我们面对自然时为了给渺小的自己鼓气而理想化出来的词句。山火在辞藻的恭维下移动速度可以追上轿车，被它追上的“对抗”只有败北的结局。

阅读能让FU走进另一个世界，在异世驻足。那里能看见旅馆落地窗前台北的夜色，打开房门，幽深的走廊里裱着不少画作：叶永青的墨总是偏爱前景而冷落主题，关山月掌握着远观豪放和近看哀忧的工笔，廖冰兄用幽默褒贬时弊，诠释着东方的幽默：不明说而使聪明人懂得。FU从容不迫的观赏，抚框识色，全然不顾走廊尽头炉火逐渐变大的噼啪之声。

书脊写着《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纸张本身是不会恐惧的，它客观的吸收着不远而徐进的山火迸发的热浪。山火如FU的生活，前观风平浪静，近看波涛汹涌。

新闻业把客观性定为行业的标准，而我们善于把花了半个世纪进入正轨的事情看做理所应当。理所应当使人失去兴趣，这是新闻业最不愿看到的事情之一。报纸的生命力在于受众的注意力，李老师的生命力在于补习生的注意力。

如果把失去客观和靠近大火定义为危在旦夕，那么FU在阿卡迪亚外的工作就是每天命悬一线。他将政客定义为飞蛾似的生物，为了聚光灯下的一刻可以付出一切乃至身家性命。面对聚光灯——迫近的火光，当然是。FU可以感受到李老师的欲望，和房思琪的痛苦。他了解这种痛苦，并曾与它欣然同行；在寒冬的雪地，在暴雨的街头。真正刺伤人的不止是痛苦，还有不被理解的困惑而难以名状的羞耻带来的恐惧，如狼烟四起到来的覆灭，如一无所有间缔造泱泱帝国。

大火并不因为思维的神游而停止。可燃物，逆风带，焦土区，九米防火线，我们对抗你们。FU是深陷危机的政客，阿卡迪亚湾面临迅捷难料的大火，房思琪的自尊在歉意中破裂，学生抬起头看向模糊不清的文字，现在。

我们对抗你们。

一

正如缔造者自己所说，客观性本身在建立标准和固定偏见的语境下不可能存在。事实的客观是为了主观而借口的客观。FU抚摸书脊，痛苦吗？不，更多是一种无力感。共情的能力和视角其实有相当的关联，但很多时候人们就是视而不见。FU的路上有许多难以解答的问题，但若是想起“你的脸也像骨灰盒把手那样冰冷，我希望你也快点躺进去。”每个人能代入的情感和程度，可就大大不同了。

用理性的文字表述情感是一件不可测的事情，就像用有限的消防员对抗无尽的命运那样，大火烧过，你甚至连躲进防火袋的机会都没有。FU知道这必须小心翼翼，触摸温吞的线条，避开锋利的棱角；房思琪的痛苦是道德教养和自尊的束缚，李老师的快乐也来源于同样理由的反面。理解一个人何其困难，更何况还只能通过文字；用另一个虚拟的时空让这一切简单了不少，但迟早FU只能走出幻境。面对镜头，FU又能说什么呢？

二

大火后是余烬。FU行走在焦土之中，嗅着余烬的味道，想记住这样的感觉。有人生在余烬中，有人的余生都在扑灭余烬，房思琪既是前者也是后者。用精神分裂解释很轻松，如何治愈却是另一个难题。“和政治一样不是么？”FU看向没有人的所在，挖掘问题吸引关注，解决问题却才是真正的烂摊子。记者用自以为是的视角批判社会，终于手上的利刃让自媒体强了去，于是提出了新的边界和概念，从建设到重构，洋洋自得，让人想起撕破黑夜的李老师总能说出那些不知羞耻的句子。你一辈子都在上课，到最后不知道是上给自己听还是别人听。你一辈子都在板书，在该板书的时候不板书，不该板书的时候板书。嘿，看着。我说的就是你。FU对着空无一人的森林自语，听众可以是个体，也可以是众生。

三

生命有不可承受之轻，就像255票和254票间的轻浮。

谁都希望有观众，却又不希望观众过度窥伺自己的生活。FU太了解这个了。人生七十载，2500万人路过，多少人驻足？多少人真正关心山火，新闻，隔壁补习班老师或是当选总统？令人厌恶的不是漠然，而是驻足后的漠然。恐惧和幸福的最大区别在于，幸福可以合成一块，恐惧只能互相叠加。精致的小布尔乔亚这个词恰好，同时拆了两个对头的台。勇气是干预和面对命运，而不是发现放弃生的希望如此简单，FU点点头，受众已经换成了一本书脊发烂的老书，那是莫里哀的悲剧。山火向你冲来的瞬间像有一百列火车在你头顶呼啸，但这更是你应该裹紧大地的理由。很少赠与，时常失去，这对我们和你们都是金玉良言。

四

FU独自在长廊踱步。如果让他挑两张报纸挂在这里，他会挑1962年的两张。一张是妥协，一张是干预。干预，FU又在喃喃自语了。干预是最后的坚毅，是最简单的勇气。当你干预，吾应赞赏。记录是勇气，但也是无力。报纸，她，伊纹，你们最终的归宿都是沉寂。而问题在于改变。你能改变什么？

热浪混合着松柏的焦香越来越近，这是一场无法停止的业火。书本是它今夜的第一个牺牲品，如飞蛾扑火。FU从坚毅桌后站起，目光越过迷雾和黑暗，直逼山火的另一侧，直逼吞噬一切的黑洞视界，直逼你。

我选择改变你。

后记

FU，当然不是骂人，弗朗西斯·安德伍德，我最喜欢的政客，不存在的政客。

阿卡迪亚湾，俄勒冈。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当然是真正的书。

所有的画家和他们不朽的作品都可以在广州美术博物馆找到。

山火，防火带，焦土区，《勇往直前》

1962，古巴导弹危机，对印自卫反击战。

新闻客观性，课堂所学。

坚毅桌，白宫。

灵感来自冰点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