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继续朝阿纳丝塔夏家的路途前进。她的衣服留在树洞,胶鞋也放在那儿,身上只有薄连身裙。
她拿了我的背包,要帮我提。
赤脚的泰加美女优雅轻盈地走在我前面,一手拿着背包轻轻地甩来甩去。我们一路上都在交谈。跟她漫无边际地聊各种话题非常有趣,可能因为她对每件事都有自己一套奇怪的见解。
有时她会来一个旋转,面对我「倒退走」一阵子,还有说有笑,完全不看脚下。我真搞不懂为何她一次都没绊到脚、也不会被枯枝刺到光着的脚丫。沿途都没有可辨识的路径,可是穿越森林会遇到的障碍,我们一个也没遇到。
她一面走,一面三不五时摸摸叶子、摸摸灌木丛,弯下去看也不看就拔起一片草叶,然后……吃掉。
「真像头野兽。」我心想。
如果有浆果,阿纳丝塔夏会采下来拿给我,让我也边走边吃。
她身上没什么特别的肌肉线条。可以说是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营养优良,很有弹性、漂亮的身体。而且就我来看,力气很大、反应很快。
有一次我跌倒,双手往前飞出去时,阿纳丝塔夏以闪电般的速度转过来,向我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我的胸膛倒在她五指全开的手掌上。我跌倒了,但没着地。她只用一只手支撑和扶正我的身体,嘴巴还在讲话,一点都不费劲。
靠她的手站直后,我们继续走,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我背包里的瓦斯枪。
这个泰加隐士美归美,却让我身陷这样的处境,使我毫无防备,完全无法抵御任何不愉快的突发状况。
我们聊着,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忽然阿纳丝塔夏停下来,把我的背包放在树下,高兴地宣布:「我们到家了!」
我看了看。一片不大、整齐的林间空旷地带,被高耸的雪松包围、遍地野花,但没半个建筑物。茅草屋之类的也没看到。什么都没有!连个简单搭起来可以临时过夜的地方也没有!她还高兴得象是到了一个舒适的家。
「妳家呢?我们要在哪睡觉、在哪吃饭、在哪躲雨?」我开口,勉强克制住我声音里的焦虑。
「这里就是我家啊,弗拉狄米尔。这里什么都有。」一股隐约的不安开始笼罩着我。
「什么都有 - 在哪里 ?至少给我一根斧头吧、给我一个茶壶烧水吧。」
「我没有茶壶跟斧头,弗拉狄米尔,而且不要生火比较好。」
「妳说什么?好啊,连个茶壶也没有!是妳自己邀请我到妳家的,一般人家里会有一栋房子。房子里有天花板、有厨房、最少也会有一间寝室和放食物的地方。我装水的瓶子已经空了,妳还亲眼看到我吃东西的时候把它扔了。现在我只剩下几口白兰地。走到河边或村子里要花一整天的时间,但我已经很累了,我要喝水。妳水从哪来?妳要怎么喝水?」
看到我变得焦躁,阿纳丝塔夏也有点慌,连忙牵起我的手把我拉离空地进入树林里,一直说:「不要担心,弗拉狄米尔!拜托。不要生气。我会照顾所有的事情。你可以好好休息。好好地睡一觉。我会打理一切。你不会冷的。你口渴了?我现在就给你喝的。」
十或十五公尺之后,灌木丛后面出现了一座小小的森林湖泊。阿纳丝塔夏马上捧了一些水送到我面前。
「水,请喝。」
「阿纳丝塔夏妳是怎样?完全变成一个野人了吗?怎么可以喝森林地上的积水 ?妳看过我喝的是博尔若米矿泉水吧 ?我们在船上就连拿来洗澡,也要把河水倒进特殊的过滤器,经过氯化和臭氧化。」
「这不是积水,弗拉狄米尔。这是纯净的活水。它很棒!不像你们那种半死的水。可以喝的,就像母亲的奶水一样。你看!」
阿纳丝塔夏把手里捧的水送到自己面前啜飮。
我再也忍不住了,大叫:「阿纳丝塔夏妳是野兽吗?」
「为什么是野兽 ?因为我的床跟你不一样吗 ?没有车、没有各种器具?」
「因为妳过得活像头野兽。住在森林里什么都没有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没错,我喜欢住在这里。」
「看吧,妳自己承认了。」
「弗拉狄米尔,你认为人和地球上其他生物最大的区别,在于拥有人工制造的物品吗?」
「对!正确一点的说法是 - 文明的生活。」
「你认为你的生活比较文明吗?是的,你当然这样认为。但我不是野兽,弗拉狄米尔。我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