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出轨、家暴、PUA,萧红为什么还爱他?

在影视作品的普及下,我们能够关注到女作家传奇的一生。这份传奇中,绝对少不了萧军的影子。他们并称“二萧”,是三十年代东北文坛两颗闪亮的星星。他们是生活上的伴侣,文学道路上的伙伴和战友。他们共同生活了六年,六年期间,萧军不断出轨、pua,暴力、冷暴力、几乎所有渣男的缺点他都占了,为什么萧红还爱他?以至于临死之前还说:如果萧军在,他一定会来救我。并将她《生死场》的版权留给了萧军?

part1:初见倾心

认识萧军之前,萧红曾有过两段感情经历,这两段感情经历的对象都是富家公子。他们共同的特性是:经济不自由,软弱没有担当。第一任男朋友是她表哥,与她一家离开家到北京,家里不同意,断了他们的经济来源,他就妥协了。第二任汪恩甲与萧红在旅馆里同居,赊欠旅馆六百多块钱,在萧红身怀六甲的情况下,一去无影踪。

认识萧军的时候,萧红被旅馆老板关在一个储藏室里,吃着馊了的高梁米饭、穿着褪色的长衫,拖着变了形的鞋,身形看起来已经快到临产期了。这样的外表,应该是不会吸引异性的爱慕,但是萧红有才华呀。看了萧红画的小画,写的小诗后,萧军就爱上了萧红。他觉得这是他见过最美的人,他必须拯救她!

在萧军后来的回忆中,他是这样的描述的:“她整身只穿了一件原来是蓝色如今褪了色的单长衫,开气有一边已裂开到膝盖以上了,小腿和脚是光赤着的,拖了一双变了型的女鞋;使我惊讶的是,她的散发中间已经有了明显的白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再就是她那怀有身孕的体形,看来不久就可能到了临产期了。”

“这时候,我似乎感到世界在变了,季节在变了,人在变了,当时我认为我的思想和感情也在变了。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我认识过的女性中最美丽的人!……”。在《萧红书简》中,萧军这样写道“我必须不惜一切牺牲和代价,拯救她!拯救这颗美丽的灵魂!这是我的义务。……”

这里我们不得不提一下萧军的经历。萧军1907年生于辽宁省的一个村庄,七个月大的时候,母亲不能忍受父亲的毒打而自杀,自幼缺乏母爱,父亲又生性暴躁,他与父亲的关系也很疏远。他小学毕业,18岁时在吉林省参军。后不满军队的黑暗,开始了文学创作。九一八事变后,他正式开始文学创作,遇到萧红那年,他27岁,哈尔滨《国际协报》固定的撰稿人。

自小的磨炼和军旅生涯的锻炼使萧军意志坚强,身体强壮、性恪刚烈,有武人的侠义精神。这也与当时正处于情感和身体双重虚弱的萧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因此,在萧红面前,他以保护者自居。

part2:患难与共

萧红趁哈尔滨发大大水离开旅馆,在医院生下孩子。没钱交住院费,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萧军说“总会有办法,最大,请他们把我送进牢里去,坐上两个月,总可以抵补了。”后来,萧红因为生产身体也越来越差,发起了高烧,因为无钱缴纳治疗费,医生不给医治,萧军威胁医生,“你听着,如果今天你医不好我的人,她要是从此死去……我会杀了你,杀了你的全家,杀了你们院长,……杀了你们医院所有的人……”讲完这些,医生害怕了,赶紧去拿最好的药给萧红医治。而萧军跑到萧红病床前呜呜的哭了。

这些患难中萧军的所做所为足以见萧军的侠义和担当,而萧军的一哭,我想更能激发萧红的母性的怜爱。

萧红出院后,先是住进了《国际协报》编辑裴馨园的家里。因为裴太太的冷言冷语,使萧军大为恼火,和裴家吵了一架后搬出来了,因此连报社的工作也丢了。

搬出来后,他们先是住进了欧罗巴宾馆。身上仅有5块钱,而当时的旅馆一个月要60元。他们租不起床褥,大冷天却只能睡在床板上。没有任何生活用品,喝水要用脸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刷牙杯才能喝水。吃饭只能吃最便宜的列巴醮白盐,这也不是能经常吃得上的,饿肚子是常有的事。

萧军还是努力承担起了一家之主的责任。他先是在报纸上登了一则广告,表示自己可以做家庭教师,教武术,教国文。后来他找到了一个家庭教师的工作,每个月有20元的收入,还能学生家的一间小房子,就是商市街。

在《商市街》中,萧红也多次描写他们的生活:

《雪天》——郎华的夹衣上那样湿了,已湿的裤管拖着泥。鞋底通了孔,使得袜子也湿了。

他上床暖一暖,脚伸在被子外面,我给他用一张破布擦着脚上冰凉的黑圈。

当他问我时,他和呆人一般直直的腰也不弯:

“饿了吧?”

我几乎是哭了,我说:“不饿。”为了低头,我的脸几乎接触到他冰凉的脚掌。

《他去追求职业》一文中,她写道:“他是一只受冻的恶犬。……郎华回来,他的帽沿滴着水,我接过来帽子问他:“外面上冻了吗?”他把裤口摆给我看,我用手摸时,半段裤管又凉又硬。他抓住我在摸裤管的手说:“小孩子,饿坏了吧!”我说:“不饿。”我怎能说饿呢!为了追求食物他的衣服都结冰了。过一会,他拿出二十元票子给我看。忽然使我痴呆了一刻,这是那里来的呢?”

《家庭教师》——二十元票子,使他作了家庭教师。

《饿》——郎华仍不回来,我拿什么来喂肚子呢?桌子可以吃吗?草褥子可以吃吗?

《他的上唇挂霜了》[46]

他夜夜出去在寒月的清光下。他到五里路远一条僻静的街上去教两个人读中学国文课本。这是新找到的职业,不能说是职业,只能说新找到十五元钱。

秃着耳朵,夹外套的领子还不能遮住下巴,就这样夜夜出去,一夜比一夜冷了!听得见人们踏着雪地的响声也更大。他带着雪花回来,裤子下口全是白色,鞋也被雪浸了一半。

他很忙,早晨起来就跑到南岗去,吃过饭又要给他的小徒弟上国文课。一切完了又要跑出去借钱。晚饭后又是教武术,又是去教中学课本。

这些是写于1935年的,在沉淀了两年以后,再去回忆这些共同患难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这些相濡以沫的情感,像刻刀刻在萧红的内心一般。

林贤治的《萧红传》中写道,据说感激是不好的,容易使人受累。在此后一同跋涉的途中,萧红确实因这感激而增进不少的湿热和勇气,却也为此甘受对方断续相加的伤害,以致多次出亡,仍迟迟不忍割弃。与其说,这是出于女性的柔弱,毋宁说更多地来自这感激。 

part3:事业相携

萧军爱上萧红,是因为她的才华。当时萧红的画和萧红的一首诗使萧军迷恋。这首诗是这样写的:“这边树叶绿了/那边清溪唱着…/姑娘啊/春天到了…/去年在北平/正是吃着青杏的时候/今年我的命运/比青杏还酸。”

萧军带萧红参加了“牵牛坊”左翼文学社,他们举办画展,办剧团,在这里,萧红能暂时脱离沉闷繁琐的家庭事务,重新找回了学生时代的激情。

在萧军和朋友的鼓励下,萧红开始了文学创作。她的第一篇作品《王阿嫂之死》发表于《国际协报》,这给了萧红信心,她开始了写作之路。在哈尔滨期间,她接二连三的发表作品,写作上取得的一些成就,使她逐渐的脱离了鲁迅笔下“子君”的命运。

他们的第一个合集《跋涉》,在萧军朋友的帮助下,自费出版。《跋涉》出版几日后遭到了日军的查禁,只能销毁。白色恐怖日益严重,他们逃往青岛。他们在青岛完成《生死场》《八月的乡村》后,萧军联系到了鲁迅,他们去了上海,在鲁迅的帮助下出版了作品。萧红的《生死场》出版之后轰动了上海文坛。

part4:感情危机

这时候,他们的感情也出现了危机。导火索是萧军对于二人感情的不忠。

事实上,他们二人在相处的过程中,萧军一直以保护者自居,对萧红总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并且常常在各方面打压萧红,这严重伤害了萧红的自尊。不忠是两人情感危机的另一个原因,在哈尔滨时,萧军就有过几段暧昧的经历,因为当时他与萧红还处于热恋期,因此,这几段暧昧无疾而终。到了上海后,萧军又联系到了之前哈尔滨的那位上海女孩。他完全不顾萧红的感受,给女孩写情诗,跟女孩约会。

在后来出版的《萧红书简》中可以看出,萧军一直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性别上的、体力上的、意志上的优越感。他不断的强调自己身体好,意志坚强、强调萧红弱、性恪上的弱和身体上的弱。这是他们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之一。萧红一方面要忍受萧军的自大和优越感给她带来的压力,一方面要忍受萧军的不忠。这使她非常痛苦,她时时处于一种不安的状态下,这种状态影响了她的写作。她断然离开萧军去了日本。

萧红的诗《苦杯》能够描述她那时候的心情:

带着颜色的情诗,一只一只是写给她的,像三年前他写给我的一样。也许人人都是一样!也许情诗再过三年他又写给另外一个姑娘!

昨夜他又写了一只诗,我也写了一只诗,他是写给他新的情人的,我是写给我悲哀的心的。

已经不爱我了吧!尚与我日日争吵,我的心潮破碎了,他分明知道,他又在我浸着毒一般痛苦的心上,时时踢打。

往日的爱人,为我遮蔽暴风雨,而今他变成暴风雨了,让我怎样来抵抗?敌人的攻击,爱人的伤悼。

他又去公园了,我说:“我也去吧!”“你去做什么?”他自己走了。

他给他新的情人的诗说:“有谁不爱个鸟儿似的姑娘!”“有谁忍拒绝少女红唇的苦!”我不是少女,我没有红唇,我穿的是从厨房带来油污的衣裳。为生活而流浪,我更没有少女美的心肠。

他独自走了,他独自去享受黄昏时公园里美丽的时光,我在家里等待着,等待明朝再去煮米熬汤。

我幼时有个暴虐的父亲,他和我的父亲一样了!父亲是我的敌人,而他不是,我又怎样来对待他呢?他说他是我同一战线上的伙伴。

我没有家,我连家乡都没有,更失去朋友,只有一个他,而今他又对我取着这般态度。

这首诗可以看出萧红的犹豫不决,她没有别的情感依靠,唯一视为亲人的人是萧军,萧军给她带来过温暖和爱,同时也给带来无尽的伤害。想逃又难以割舍,不逃自己又痛苦。

在日本期间,她写了许多信给萧军,晚年的萧军将这些信拿出来注释出版,我们能够了解当时他们的感情及心理状态。

在一封信中,她写道:

“现在我庄严的告诉你一件事情,在你看到之后一定要在回信上写明!就是第一件你要买个软枕头,看过我的信就去买!硬枕头使脑神经很坏。你若不买,来信也告诉我一声,我在这边买两个给你寄去,不贵,并且很软。第二件你要买一张当作被子来用的有毛的那种单子,就像我带来那样的,不过更该厚点。你若懒得买,来信也告诉我,也为你寄去。还有,不要忘了夜里不要吃东西。没有了。以上这就是所有的这封信上的重要的事情。”

而萧军晚年给这封信后面的注释是这样的:

“反正我是喜欢枕硬枕头的,而且可以枕筒瓦和木段段。她常常关心得我太多,这使我很不舒服,以至厌烦。这也是我们常常闹小矛盾的原因之一。我是一个不愿可怜自己的人;也不愿别人“可怜”我! 我总愿意说一些愉快的事情去影响她,用以冲淡她那种容易感到孤独和寂寞的心情,所以总是说这样好,那样好……免得她大惊小怪,神经过敏,浪费精力来关注我。"她自己已经如此,却还总要“干涉”我的生活上一些琐事,什么枕头硬啦,被子薄啦,吃东西多啦,多吃水果啦……其实我这个人,自幼出身于农村,又受过若干年严格的军事训练,从十多岁就开始练习各种武艺,……什么饥寒劳碌穷苦……可以自豪地说:全经见过,它们是压不倒我的,我从来就蔑视它们,在这方面她怎能和我相“比”呢?"                                                                               

而当萧红给萧军写信告诉他:二十多天感到困难的呼吸,只有昨夜是平静的,所以今天大大的欢喜,打算要写满十页稿纸。 别的没有什么可告诉的了。 腿肚上被蚊虫咬了个大包。 

萧军的注释是这样的:“由于她的身体素质的孱弱,生活上的折磨和锻炼不多,因此能够心胸开阔,斗志坚强,无畏与乐观……坦率地说,她全是不能和我相比的。同样一种打击,一种生活上的折磨……在我是近于“无所谓的”,而在她却要留下深深的、难于平复的伤痕!”

对于萧红的对他倾诉的寂寞和身体上的病痛,心灵上的痛苦,已经到晚年的萧军注释中看不到一丝丝的怜惜和自责,反而有种优越感,性恪上的优越感、体力上的优越感和性别上的优越感。

萧红在日本过了半年以后,终于逐渐适应了日本的生活,也渐渐的没有那么孤寂了,萧军又来信了。原因是他与某君恋爱了,但又清楚的意识到彼此没有结合的可能,为了结束这种“无结果的恋爱”,而促使萧红从日本回来。

萧红竟然真的回来了。回来后萧军也没有善待萧红,或许正如他所说,他与某君分开,彼此也不能说是没有痛苦的。所以,他就把这种失恋的痛苦转移到了萧红身上吗?

回到上海后,萧红又有两次逃离。一次是自己去了上海的某个学校申请入读,已经搬进了学校的宿舍,结果萧军找上门,学校又把萧红赶出来。

另一次萧红逃到了北京。在北京,萧红也给萧军写了许多信。萧军也写了许多信给萧红。不得不说,萧军追女孩子确实有一手。他的信里告诉萧红,他写的日记是:“她走了!送她回来,我看着那空旷的床,我要哭、但是没有泪,我知道,世界上只有她才是真正爱我的人。”这显然是写给萧红的。

有一封信这样的写道: 

“我虽写信并不写什么痛苦的字眼,说话也尽是欢快的话语,但我的心就像被浸在毒汁里那么黑暗,浸得久了,或者我的心会被淹死的。”

“对无论什么痛苦,你总应该时时向它说‘来吧!无论怎样多和重,我总要肩担起你来。’你应该像一个决斗的勇士似的对待你的痛苦,不要畏惧它,不要在它面前软弱了自己。”

我现在的感情虽然很不好,但是我们正应该珍惜它们,这是给与我们从事艺术的人很宝贵的贡献。从这里我们会理解人类心理变化真正的过程!我希望你也要在这时机好好分析它,承受它,获得它的给与,或是把它们逐日逐时地纪录下来。这是有用的。

萧军注释中写道:我知道这一次的痛苦主要是我给予她的。当然这一时期我的痛苦也并不减于她,而我却是可以经受得起的,这由是我是经常在或大、或小、或轻、或重……的所谓“痛苦的毒汁”中浸泡的比她要长久些,多样些!何况这一次“痛苦”的形成是我自做自受。

从这些信里,我们能够窥探一些萧军自大狂的性恪,难以想像萧红当时是如何忍受这种自大的。

由于我像对于一个孩子似的对她“保护”惯了,而我也很习惯于以一个“保护者”自居,这使我感到光荣和骄傲。

伍尔芙说过:最邪恶的掠夺者,是假扮成保护者的捕食者。

但是,当萧军在信里说他生病了,想让萧红回上海的时候,萧红又心软了。

回到上海后,萧军似乎收敛了一些。他们一起参与了胡风创办的七月社,后来上海战事吃紧,他们又一起到了武汉。在武汉,萧红多了一个仰慕者和同盟军。端木。端木赞叹她的才华,当萧红再与萧军争执的时候,端木坚定的站在萧红的一边。似乎现在,他们的情感达到了一个平衡点。

part5:劳燕分飞

临汾是促使他们分开的一个关键点。由于曾经有过军营生活,身体强壮且充满政治热情的萧军,决意留下来,一起抗日。而身体孱弱的萧红,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写作。

“这简直是‘英雄主义’‘逞强主义’,你去打游击吗?那不会比一个真正的游击队员更价值大一些,万一,牺牲了,以你的年龄,文学上的才能……这损失,并不仅是你自己的。你简直忘了‘各尽所能’这宝贵的言语;也忘了自己的岗位,简直是胡来!……”

“三郞,我知道我的生命不会太久了,我不愿在生活上再使自己吃苦,再忍受各种折磨了。“

“我什么全没忘。我们还是各自走自己要走的路吧,万一我死不了——我想我不会死的——我们再见,那时候还是乐意在一起就在一起,不然就永远的分开。”

这时候,他们都已经都有了离意了。

在聂绀弩的回忆文章中:

离开临汾前,萧军对聂说过:我爱她,但她不是妻子,尤其不是我的!”

萧红对聂诉说:“我爱萧军,今天还爱,他是个优秀的小说家,在思想上是同志,又一同患难中挣扎过来的!可做他的妻子却太痛苦了!你们男人为什么总是那么大的脾气,为什么要拿妻子做出气包,为什么要对妻子不忠实!忍受屈辱,已经太久了……”

在西安,萧红对萧军说出了那句话:三郞,我们永久的分开吧。

萧红后来与端木结了婚。

萧军与小他十八岁的王德芬结了婚。在他的日记中,他嫌弃王德芬太过平庸。解放后,萧军爱上了一个女大学生,并生下一女。王德芬不同意离婚,他们就那样相伴到老。也许,这就是萧军想要的妻子,能够包容他出轨的妻子。

你可能感兴趣的:(被出轨、家暴、PUA,萧红为什么还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