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湍穿行,潺潺流淌,泛着粼粼波光,流水清浅,可见沙石,岸边还有依柳微恹随风摇曳,如诗如画,确是一道让人赏心悦目的景致。
然而这一幕风景如今黯然失色。
只因河边多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那少女绾着垂到腰际的单马尾,穿着一样式紧致青白两色的奇异道袍,腰间佩戴着一太极阴阳鱼样式的玉饰坠子。
她眉眼如画,气质出尘,铅华弗御,芳泽无加,虽然只是站在那里,无悲无喜,缄默不语,却也自成一道风景。
一旁好事的人们只是在窃窃私语,仿佛生怕惊动了这恬静的画卷。
“世间真有此等妙人儿……”
“看这装扮,莫非是个女道士?”
“应该是了,可附近也没听说有什么道观呀!”
“会不会是外地来的?”
“听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说是来找东西的?”
“可不是,这还是王寡妇通知我的,问村子里有没有认识她的……”
……
众人对她指指点点,秦大娘看不下去终于挺身出面询问:“不知姑娘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
闻言,少女缓缓转过身,她的眸子如同深潭莫测,古井无波,不带丝毫感情波动。
望一眼熙攘的人群,少女静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忘了。”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寻一失物。”
“什么东西?”
“……忘了。”
秦大娘不死心,仍旧发问:“那你岂不是白白耽误功夫?”
“天道有常,事在人为,缘法一到,自然洞悉。”
“今后还会造访此地以候缘法,望多加担待。”
少女浅鞠一躬如是道。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相顾无言,良久才有人小声嘀咕打破僵局。
“真是个古怪的姑娘……”
“是不是探究天人之道走火入魔,以至于这儿不清醒了。”一人指指脑袋。
“可惜了……”
“陈秀才,你来了?快看这姑娘可是你心中的良人佳偶?”
秦大娘看着闻讯赶来的陈放不由挪揄道。
“我现在哪有功夫理会儿女情长……”
突然话题被牵到自己身上,陈放面色大窘。
“真的吗?你不妨看一眼,可不要口是心非……”
秦大娘一脸促狭的笑容。
“我……”
陈放正欲说些什么,不经意间望了一眼,当即呼吸一窒,原本将要出口的话也戛然而止。
如同风起吹皱一池春绿,镜湖竞泛涟漪。
福至心灵,一句话脱口而出。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古人诚不欺我。”
从那以后,那少女时常来村里走动,村民一开始还感到新奇,后来却也视之如常了。
村子里有几个浪荡子弟也曾动了什么不良心思欲行不轨,可那几个家伙不过片刻便纷纷回来痛哭流涕,发誓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
村民对此大为讶异。
“也许她真有什么道法吧?竟能让浪子回头。”
如此这般,倒没人敢对她不敬了。
暮色渐浓,凉风习习,依人独步,暗香浮动。
少女踏着崎岖不平的小路走来,环佩相击,泠泠作响,所过之处恰好途经陈放的草庐。
此时,陈放正在给妞妞讲故事,见少女走近,心中一动,故意大声道:
“……赤鸢仙人座下有七位弟子,都是道德纯良之辈,虽未能尽习得仙人真传,却也……”
闻言,少女身形一怔,仿佛被勾连到什么心事,眼中闪过一丝恍惚,忽地停下开口:“你……在说什么?”
一旁的妞妞沉迷于故事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刻才发现少女的到来。
“姐姐……”
妞妞张开双臂撒娇道,眼中满是期待。
“嗯。”
少女径直走来一脸平淡地将妞妞抱起,望着陈放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刚才讲的是什么?”
陈放强抑住砰然的心跳,尽量以平常的语气开口道:“赤鸢仙人的民间传说。”
“赤鸢仙人……”少女回味着这个名字,脸上首次出现情绪波动:“我好像有些印象……能再讲一下这一段么?”
陈放心跳加速,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当然。”
落日余晖下,一青衣书生口若悬河,身前是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一年岁尚小,一风华正茂。
“……自仙人羽化飞升后,太虚山成空,其座下七位弟子下山各立门户,却也将仙人道统发扬光大……”
陈放滔滔不绝,正欲添油加醋一二,忽听得少女开口。
“是这样么……”
“当然,这是话本里写的。”
“可为什么我总感觉有些违和呢?”
少女轻声叹道,她额间青丝之下,一道仿若鎏金染就的纹理烙印已经变得模糊不可见,如同即将断裂的枷锁,锈迹斑斑,却依然藕断丝连。
有趣的是,每当少女产生明显的感情波动,其光泽便黯淡一分。
然而少女对此一无所知,此间也无人察觉。
“算了,多想无益,我该动身离开了。”
少女望着逐渐升起的夜色,神情萧索,忽地回头望着陈放:“你讲的很有意思,明天我能继续来捧场吗?”
“当然可以。”
村头,几个村民团团围坐,正对当前发生的事议论纷纷。
“听说了么,百里之外的青牛村被屠了!”一头发半白的老者神秘兮兮道。
“怎么回事……”一个年轻人发问。
“听说是当地村民失手打死了几个匪徒,惹怒了匪首,全村上下一个没留啊……”老者唏嘘不已。
“何苦……”众人感慨万千。
“哎,听闻当今圣上耽于嬉乐不理政事,又赶上神州天灾人祸,匪类流寇层出不穷,恐怕江山社稷……”
年轻人忽地开口道。
“噤声!岂可妄议朝廷!”老者眼见风向不对急忙喝止。
场面一时陷入沉默。
“罢了罢了,天色也不早了,大家散了吧!”一人悻悻道。
村民各自星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