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

那是我第一次在李艺家过夜。在我们醒来之前,我们共同躺在黑夜里,我的手在他胸口上打着圈圈。

醒来时,也不过是两具躺在床上汗津津的肉体。那是16号凌晨3点半,东区已经停电了,屋子里闷热异常,李艺拨开了我的手,起身去开那一扇窗户。然而风并没有如想象中灌进来,唯有漫无边际的死寂,连尘埃都悬浮静止在空气中。

唯有远处的乌云滚滚,不时闪过几道电光。整个东区沉浸在黑暗里,在电光火石中劈出其平整起落的轮廓。不多时,雨纷纷落下来,从远处的房顶上,到高架公路上,到我们窗上,噼里啪啦,淹没了一切。

我们去翻柜子,找出一本杂志和一包骆驼。随后便坐在窗前扇风,雨落在我们耳朵里,像极了一切平静。东区一整片区域,在雨声中褪去外衣,所见之处不过一片黑暗的旷野。

李艺端详起那包骆驼,那是他一个月前在旧居地附近的711买的,后来搬了家,来到郊区,就再没去过。“这是最后一包了。”

我们点了烟,那两点火光在黑夜里像是两颗恒星。适应了黑暗后,眼里能看到徐徐的烟在空气里上升。我感觉空气有些滑腻,裤子黏糊糊搭在大腿上。我去碰李艺的胸口,有汗水从那里渗出来,在绒毛里映出晶莹的光。

房门外的声音杂乱起来,我们听到有钥匙插进锁扣的声音,而后门砰地被撞开。我们听到李顺毛不满地叫了两声,而后是软的嘘声。我走去客厅,屋子门口摊了一片水渍,软站在那里,水从他身上淌下来,也从门外泼进来。他不好意思地挠头,说吵醒我们了,又说起从外面回来,经过楼下街道都是水,积到小腿,他一路涉水过来,实在疲惫。李顺毛又叫起来了,我把它抱回房里,软回自己房中换衣服。我听到阳台衣架打在铁窗上的声音,风在屋子里游走起来。

软到我们房中来时,已经换了套干的衣物,只有头发上还挂着水珠。他坐下来点了根烟,跟我们讲最近大大小小的事。他说起刚回来东区,四处都是黑的,像一座废墟之城。“我有点慌,没见过这样的东区,我以为末日片呢。我很久以前做一个梦,梦见许多的人,下雨一样从楼上跳下来,天空都是血色的。我在想今晚不要给我碰上什么邪门的事。我走了特别久,感觉像在一片荒原,黑漆漆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后来总算看到一点光,是公交站旁一家711,我平时没注意到它在那。我跑进去心里就定下来了,那灯特暖,我跟店员要了包骆驼,扯两句,又走出来了。后来回头,店还在那里,门口的灯牌在雨里刷得特别亮。”

雨看起来不会停。我们三人一猫坐在这间房里,谈论那些潮湿的过往。软讲他和男友又分手了(Nobody cares),我说李書好像又要生日了(他怎么老是生日?),李艺说李顺毛最近又离家出走了一回,而李顺毛只是躺在那里喵喵乱叫。最后我们两包骆驼都抽完了,软想起他明天还有工作,便回房睡了,李顺毛也跳了出去。房里只剩我跟李艺。我们躺在床上,我头有点晕,好像世界在摇晃。李艺把脚搭在我身上,我这次没有把他踢回去。我们听了一夜的雨声,雷电不时照亮整个房间。窗外的雨哒啦哒啦,好像有许多人来来往往。

睡梦中,仿佛看到有星辰与月光升起,在东区的云层之上,照亮云层的每一个卷边。而在那之下,是无尽无尽的浓云,闪电与暴雨。我站在自己的位置抬头望,目光穷尽也只寻到黑暗。

醒来时,远处的天光微弱,残留的雨水从云层中漏下来。我想起昨晚仿佛有死神路过,只是瞥了一眼便又走开,我感觉做了什么又没做过,这让我感到难受。

我躺了好一阵,窗外的楼顶上泛着水光,远看去像一群白鸽荡漾。我起身想找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了,四处空空荡荡,只剩下窗台的积水,和半根被打湿的骆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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