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漂亮嚎哭》(9)高考

高考的那两天,天阴沉沉的,却终究没有下雨。我很懊恼,在考场上神思恍惚,答了什么完全不记得了。

估分那天,曾经一个要好的朋友无奈而又生气地编排我:“人偶尔开一次小差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开小差。你能在考场上跑神儿,也教凡夫俗子,望尘莫及!”

他说得对,总结我年轻的人生,似乎真的在一直不断地开小差。

我觉得最最对不起的,就是爸妈,他们在高考前一周,专程放下农活,从山里赶过来,在外面租了房子给我做饭,给我打气。他们希望他们的儿子每门考完都带着骄傲胜利的表情回家吃饭,可是我让他们失望了,我甚至连我在试卷上写了什么都记不大清,如今连分数都没法估!

我咬咬牙,报了省城的师范学校,成不成就看运气了。舒薇意外地跑来问我填了什么志愿,知道我填了这所已经不被看好的学校后,她失望地瞄了我一眼,看我的眼神越远了。

分数出来时那两天,爸妈极紧张,催我去城里打电话,我死活不去。那时候我们村还没有通上电话。他们没办法,只好亲身去城里找电话打。我一个人蹲在屋里头,忐忑不安。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遂我意。虽然当初我决意要报考省城的学校,但不是这所。我之所以报它,只是希望,在我没有办法没有勇气填报我心目中的大学时,这所学校,可以给爸妈一个交代。

2006年炎夏一季,我只会出现在两个地方:

屋里。田里。

我怀抱理想,沉默寡言。在父母的欣喜中,无限悲伤。

父亲说没关系,你的分数不亏。宁为鸡前,不为牛后,而且以后出来当老师也是好的。

我喉咙里“咕隆”一声,算是答应。

要走的那天母亲躲在屋里不出来,父亲站在门口喊,叫母亲出来送送我。母亲在屋里磨蹭了老半天,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低着头从门里出来。她眼睛红红的,有点躲我。

我搂了搂母亲,故意开玩笑:“您就当我还在城里念书呗,反正高中的时候我回家也不怎么勤快!”

母亲一听这话,眼泪簌簌地往下掉。父亲给了我一拳,说:“你妈眼泪多,你还招惹!”

其实我心里也难受。记得有一次回家,母亲一个人偷偷跑进我屋里,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还摸我头发,问我是不是长大了有心事了,为什么变得有些沉默寡言起来,不像以前那么爱说话、爱贫嘴了。我记得当时我说这不您省心嘛。母亲呵呵地笑,说你可千万别念书念傻了,当初你逃学不念书,你爸要收拾你,说男孩不念书也没关系,打工也能挣钱。我不让,非坚持让你上学,你要真那样,我一定会后悔的。

母亲就是这样,总是觉得我长大后和她说话说得少了是变傻了。这话其实说得很对,只是当时我没明白过来。

我要踏上火车时,花丫头偷偷跑来送我。她知道我父母不喜欢她,但我不知道。她朝我喊:

“去了好好念,哪儿都能有出息!”

我使劲儿“嗯”了一声,心中五味杂陈。

小秋居然也来了,站在远处,默默向我挥手。

人总有一种感觉:当一个地方,一段时间过得不好,便会盼望换一个地方,过一段时间。就如小学的后进生,总是盼望快快进入中学。因为环境变了,同学变了,别人不知道以前的你,而你也一定会感觉你已不是以前的你,至少你可以不再是以前的你了。人生又还你一张白纸,你有机会让这张白纸在新的别人面前,会出更精彩完善的你。这或许,也就是人们,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缘故吧!

当火车声隆隆地响起,当省城的柏油路踩在脚下,当青翠的校园映入眼帘,我也便便这样,这样认为,认为我的人生,又充满了希望。


“孩子们,欢迎你们能来这所百年老校就读。你们将在这里,翻开崭新而美好的一页!”在那个慈祥和蔼的白发老校长的宣讲声中,我开始了传说中的大学生活。

十五后来问我,说你怎么就对上大学就那么感觉非凡呢,印象深刻得连老校长的宣讲都记得这么清,我怎么貌似睡了一觉,稀里糊涂就上大学了!

现在想来,便知道那时就是一个傻。以前不明白,以为那是我热爱生活,珍惜生活。在经历过的事情里,挑出几件,把它放在胸膛里闪闪发亮;又挑出几件,把它放在胸膛里隐隐作痛,然后骗自己说:只因我爱得深沉、痛得真切,只因我实实在在用心活过。狗屁,全是狗屁!那是刻意,是自欺欺人!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他们活得浑然未觉。他们有时候不是因快乐而快乐、因痛苦而痛苦,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在快乐中痛苦,在痛苦中快乐。他们分不清那么开,只是自然而然地消受罢了。有人说他们愚昧。可愚昧是外加的,幸福是自给的,他们这样活着是他们在这个世上的通行证。而我,或是一不小心走错了,才来到这个世上,看什么都觉得陌生。别人自然而然轻轻松松看待的事物,我硬要把它可以分出个好坏;别人再正常不过的的经历,我生要掰开了揉碎了从中细抠出个甜苦。后来我才明白,那些记住的,是不经意记住的;那些忘记的也不是刻意忘记的。人,并不是说你珍惜你就会幸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再怎么珍惜也是梦一场。

可终究这只是后来我才明白的。当初那会儿,我正屁颠屁颠,整日在这梦里,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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