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和剑剑的十年姐弟情谊


(The Eye, by Salvador Dali)

十年前的九月上旬,我按照四川大学录取通知书的要求,到江安校区报到。因是学生党员,和其他十几名同学一样,我被要求提前几天到校,帮助辅导员老师一起迎接我们年级的新同学。在这群参加迎新的小伙伴中,有一个叫剑剑的男孩儿。他是重庆人,一米七几的身高,活泼机灵。他跟我同年,比我略小几个月。

有一天,在青春广场,轮到我两休息一会儿。我跟剑剑便聊起天来,说着说着,我便想起,他跟我高中时的同桌很像。他们身高相仿,一样清瘦,都很聪明,还是同一姓氏。我把这些告诉了他,并提及以前我的高中同桌把我当自己家姐姐。听我说完,他立刻答道,“天下竟有这么凑巧、如此有缘的事,既然你比我年长一些,以后我也叫你姐姐吧。”

剑剑叫我姐姐的事,被我们的辅导员菲菲姐知道后,她曾调侃我,“既然当人家姐姐了,那你以后肯定就得多罩着点他这小孩儿啦。”我心里想,菲菲姐说得还真是在理呢。而后四年的大学生活,大抵他有什么事情,我都会跑到学院办公室,找菲菲姐一起商量怎么办。如果菲菲姐先晓得他的情况,也会第一时间告诉我,让我赶紧去看看。

迎新工作结束后,剑剑就叫我陪他,到望江校区西门不远处的家乐福超市,进行一学期的大采购。下了校车,我们一起走在望江校区的校园内。不过,只要一看到外国人,他这个英语迷,就会迫不及待地追上去跟别人聊天,完全忘了还有个陪他一起来的姐姐。

若是没这机会,他就开始哼着歌曲,手舞足蹈起来。第一次看到这情景时,把我逗乐了,也让我很吃惊。那时,我也明白了,他是打心眼里把我当作自己家的姐姐,因而才会这样毫无顾虑地放飞自我。此后,这样的期初大采购,也成了我们姐弟每个学期的例行公事。

不久之后,有一次,我们两沿着江安校区的江安河散步。走了一会儿,剑剑说累了,我们便在岸边的凳子上,坐下休息。正是在那一天,我们聊天时,他告诉了我,他自己最大的秘密。当时的我震惊极了,但也马上意识到,必须替他守住秘密,不然可能会让他受到伤害。此后,虽常有人问我与此相关的事,我都替他否定掉了,要么说不知道,要么说肯定没有,直到他自己公开这个秘密。

剑剑颇有才气,且有强烈的表达欲望和表现热情,尤其是前两年。大一时,我们每一个班要排练一个短剧,然后参加评比。那时,他所在的班级选择将莫泊桑的《项链》改编成剧本,而他所选择的角色是女主人公马蒂尔德。我知道后,被震惊到了,但在演出时,却未看出任何违和感。他反串得很好,着实惊艳了我们所有人。大二时,学院迎新晚会,他又为歌曲《传奇》伴舞。那天晚上,他身披一件有羽毛坠感的粉色衣服,再一次惊艳了整个学院。

剑剑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内心非常感性。他时常问我有无时间,是否可以陪他逛逛校园。每次在校园内转悠,我陪着他,不是看看花花草草,就是听听虫鸣鸟叫,又或者是找个凳子,静静地坐着晒晒太阳,感受阳光照射的温暖和微风拂过面颊的清凉。大学时,我每天忙得像个疯子,但每次他找我,若非十万火急的事情,我都会先放放,陪他去散心。那些日子,大抵是,我在象牙塔中最慢的时光啦。

剑剑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我们的专业是英语语言文学,他学这个专业是真心喜欢,而我则是阴错阳差学了这个专业。他是个英语迷,而我只把英语当做一门工具。前两年,我们姐弟常因这个话题产生争执。每次散步,他总会问我一些文学名著的细节。他提到的书,我大多是读过的。不过,我是理性思维,阅读的重点在于收获道理,细节则记得不多。他是感性思维,清楚地记得很多书中细节。我常常因为答不上细节,被他鄙视一番。

后来,剑剑渐渐地明白了我们姐弟之间的思维差异,这样的尴尬局面也就结束了。我们一起在食堂吃饭或在校园内散步时,我只需当个合格的听众或者帮助他进行分析即可。他会讲每天的感受、收获,我听着就行。当他有疑问或困惑时,我帮着他理清思路就可以了。不过,因为我们的思维模式不同,大多我觉得有用的办法,他都用不好。因而,他时常满脸疑惑地问我,如何才能更加理性一些。

大学的四年,很多时候,剑剑就像个孩子,我则有长姐如母的感觉。有段时间,他觉得什么都没意思,一副对世间无欲无求的样子,连奖学金也不要了。菲菲姐没看到他的申请,还以为他的经济条件改善了,不需要奖学金了。其实不然,我知道后,就赶紧跑到学院办公室,替他解释和争取奖学金。

剑剑时常状态不好让我很担心,但凡知道他要去医院,我都把时间省下来,陪他一起去。他有时候出门,会忘记带伞。有一次,我在图书馆接到他电话,就赶紧收了书本,脱了鞋(不能沾水),赤脚趟水到北大门接他回来。我难得如此不顾个人形象,因为怕他淋雨后感冒,才这么做的。

因是关系很好的姐弟,我们也把彼此的家人当作自己的亲人。大一时,我带表妹到川大体验大学生活。表妹离开时,剑剑跟我一起把她送出校门。他的妈妈到学校来看他时,我也会主动帮忙安排住处。大二寒假,我到重庆玩时,他则替我买好了机票。到了他家,他把卧室让给我,自己则打地铺。

大三,他的伯父母来望江看他,并带他到外面吃饭。那时,他便问他们,是否可以让我这个姐姐也一起去。就餐时,我两在旁边小声说话,看到我两关系这么好,他们诧异极了。那几年,我跟他的家人一直都有通过电话联系。他的伯母还给我发短信,让我有时间就到重庆玩儿,到时候,她来陪我逛街。这种感觉颇像自己的亲人。

到了大四,我们的保研名单出来了,我两都在榜上。因为清楚地知道自己感兴趣的是工商管理,需要先就业积累实战经验再读MBA,所以我第一个交了《放弃保研承诺书》。剑剑知道后不久,也去交了这放弃的承诺书。那时,我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一个极其糟糕的榜样。他是打心底喜欢这个专业,绝对的学术型人才,不读研真的是太可惜了。

临近毕业时,剑剑办了休学,到全国各地走走。因而,他比我留在川大的时间要多一年。那时,我自己跑到上海半个月,找好了自己的工作,六月上旬就得到魔都赴岗。这意味着,未来我们姐弟两,一个在上海,一个在成都。菲菲姐担心地跟我说,“你去上海工作了,你弟弟剑剑可咋办呢?”我很放心不下他,但想着,我们姐弟两总得有分开的时候,便狠下心离开了成都。

毕业后第一年,剑剑回川大复学。他做事一向没啥条理计划,因而错过了他心爱的南京大学保送研究生机会。错过虽然遗憾,但他后来还是顺利通过研究生考试,考到了南大。当他打电话告诉我,他要到南京念书时,我甭提多开心啦。知道这个好消息后,我便立刻做了安排,在他入学第一学期的国庆节,到南京去看他。

那年国庆,我初次到南京,剑剑带着我在南大的新校区转悠了一圈,而后我们又一起到市区的老校区走了走。中午,我两在南大的食堂吃了餐饭,那让我想起了以前我们常在川大食堂一起吃饭的日子。下午,我们一起去中山植物园看了看花花草草,然后步行爬上了中山陵。次日上午,我们又一同到玄武湖,沿着湖边,边散步边聊天。

下一年,剑剑知道南大有到澳洲孔子学院任教的机会,便去报了名。孔院的面试就在上海,我知道后,便邀请他到我家吃饭。他是个重庆人,能吃辣,我便亲自下厨做了水煮肉片招待他。看着他吃得那么满意,我也特别开心。

他去了澳洲之后,开始学习烹饪,偶尔还会给我发发他做的餐食照片。独自在澳洲生活两年,他学会了照顾自己,真正地长大了。两年后,他回到中国。去年三四月,我们在上海又见了一次。我们一起找了个地方吃饭,然后一起到徐家汇公园走了走,谈了谈我们对未来的期望。当时跟我们姐弟同行的还有龙姐。

后来,剑剑去了北京,在那里呆了两个月后,回到了成都。没过多久,我出了车祸,被送到医院接受治疗。剑剑知道后,次日就从成都乘车到我所在的医院看我,了解我的情况,陪着我说说话。我住院的一个月,他来了三次。我出院回家后,他又到我小姨家探望了我七八次。

这么多年,剑剑时常有疑惑,偶尔还会否定自己,觉得自己很自私,不值得我这个姐姐对他那么好。他时常问我为什么待他如此好,我总告诉他,因为我是姐姐。他还是有困惑,因为他觉得自己总是在一味地索取,而我这个姐姐一直都在付出。他总想不明白,问了很多朋友,也问了一些老师。

一直以来,在我这个姐姐的眼里,确切的说,是在很多人眼里,剑剑一直都很优秀。他对语言的执着,让我们看到了语言的魅力,深深地感染了很多人。这也让他为大家所欣赏。作为姐姐,我觉得相当地自豪和骄傲。而且,看似是我一直在帮他,实则他也影响了我很多。那让他觉得困恼的感性思维,恰恰让我学到了很多。

从二八原则来看,剑剑的思维是80%感性、20%理性。而我则相反,我的思维是80%理性加20%感性。受剑剑的影响,我开始理解自己的情绪,关注感性的细节。因此,我才能在大学时彻底从母亲生病的变故中走出来。中学六年让我变得超级理性,虽然我是文科生,但学习用的都是逻辑推理思维。我擅长讲理,不擅长描述。在他的耳濡目染下,我弥补了自己这方面的不足。

这些变化,让我感受到了生命的更多的色彩与丰富。我儿时的好奇心,在关闭数年之后,再次被打开。我又可以发自内心地体会到大自然的美好。我又能注意到荷叶上的露珠,看清楚树叶的纹路,沉浸于花朵的香味,感受到溪水过手的清凉,欣赏着鸟雀顽皮可爱的叫声,体会到海棠冒出嫩芽的欣喜。

同时,剑剑与众不同的很多特质,让我能对世界上很多不同的现象,真正地保持开放心态。这让我能接纳不同的思维,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婚恋模式,不同的心理状态。这也让我能更好地理解他人,他们的真实内心,他们的渴望期冀,他们的偶尔脆弱等等。所有这一切,让我的世界,无论是外在的还是心灵的,都变得更加宽广。

我受伤后,剑剑常来探我。他过来一趟并不容易。他至少得换乘四次公交或地铁才能到,每次往返都得花上5-6个小时。而我们每次的聊天时长,把吃饭时间也算上,才两个小时左右。但是,每过十天半个月,他总会想着,该来探望我这个姐姐了。就这样,他来来回回跑了十几次,让我特别感动,也让我体会到了一种爱的循环。

剑剑也时常跟我分享他取得的进步。我发现他真的越来越棒了。除了他擅长的语言学习领域,在不擅长的生活方面,他也变得越来越独立、越来越勇敢。如今,他已经可以独自出国旅行,并小住上一段时间。他的情商也越来越高,无论做什么事,只要涉及到其他人,他都会认真地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他也渐渐地克服了感性思维带来的闲散,变得自律,做事也有条理多了。

这些年,我们两一直都在不断进步,都在努力变成更好的自己,并见证彼此的成长。剑剑总爱半开玩笑地跟我说,“我得不停进步,不然会被我这个姐姐甩得越来越远。我真怕哪一天被淘汰出姐姐的朋友圈。” 我知道,他很珍惜我们的姐弟情谊,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们姐弟的这段生命之缘,从大学开始,延续至今,已近十年。十年的时间,看似弹指一挥间,却留下了我们如此多的美好记忆。要知道,我有几个感情不错的表弟和堂弟,但把我和他们几个所相处的所有时间和记忆加在一起,应该远没有跟剑剑这个弟弟的多。

我们姐弟两确是有缘,相互陪伴了十年。感恩大学时的相遇,感恩缘分让我们成为姐弟,感恩这段生命之缘。

谨以此文献给我和剑剑的十年姐弟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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