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

        检票员看着王教授的一跪，内心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愧疚，最终还是让步了。王教授从地上站了起来，奔跑着，没有回头——他似乎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力量在奔跑。当火车近在眼前的时候，他纵身一跃，跳了上去。没多久，火车就发出了一声悠长的鸣笛。他明明坐火车的次数并不少，但现在，却觉得那样的声音异常凄凉。

        他走过了几个车厢，终于找到了一张靠窗的空位，缓缓地坐了下来。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凝望着窗外那些一闪而过的景色，突然觉得，沧海桑田，也只是一个瞬间罢了。

        他知道，是愤怒也是哀伤，是孤独也是迷惘。

        刚才，窗外还是是万里无云的湛蓝苍穹，恍然间，他就看见乌云遮罩了整片天空，窗外挂起了星零的雨滴——多么让人心安的雨！此刻，他竟然是这样觉得。

        雨下得愈来愈大，愈来愈大。他早已看不清窗外的景象，只能看见一个又一个的光圈。远处转来天空低沉的怒吼。他竟然愈来愈兴奋，就像找到了知己一般。他显然忘记了自己是在火车上，从被塞的鼓鼓的口袋里掏出一包“双喜”牌的香烟。

        “先生，火车上禁止抽烟。”这时，推着餐车的乘务员碰巧走过，提醒他道。

        “啊……对不起，我知道了……”他已然沉浸在了自己的欢乐中，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怏怏地把烟放回了口袋。

        “该死。”他看着乘务员离开了，立马又拿出香烟，点燃了一支。顿时，车厢里烟雾缭绕，前后左右的人都禁不住皱起了眉头，纷纷议论着。他看着肆意飘散的烟雾，心中明快了不少。或许这对他来说不是烟雾，而是心中埋藏已久的压抑。

        几分钟后，他捻灭了烟头，打开车窗，将那支香烟远远地扔了出去。他看着衣服上的几滴雨渍，莫名地讪笑起来。

        “各位乘客请注意，列车即将到站……”火车里反复提醒着，马上就要到户县了。他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准备要下车了。这时，他突然摸到了口袋里的一百多元钱。他犹豫了。到底应不应该交那一块八？为了那一块八，他连自己的尊严都丢掉了。他紧紧地攥住藏在口袋里的钱，手心里攥出了汗水。

        “轰隆”一声，火车停在了站台上。他压低脑袋，准备跟随着人流一起下车。就在一刹那间，一个带着鸭舌帽，同样压低着脑袋的年轻女子，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请您补票。”

        他惊讶地愣在原地，再往前看的时候，那个对他说话的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容，他也在霎时间做出了他的决定——他向反方向挤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了乘务员面前。

        “您好，我要补一张票。”他从口袋里挖出了所有的钱，再挑出了一张潮湿的一元纸币，一枚带上了“白气”的五毛硬币和三枚一毛硬币。

        补完票，车里已经空荡荡的了。他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眼角满是岁月的痕迹。没有人听到，也没有人看到，他一边哼着二十年前最流行的歌曲，一边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