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夜曲(一一八)

文雪凝的脑子嗡了一下,混乱的画面在眼前掠过,最后仍只是强作镇定地答道:“师父这是什么机锋?”

和尚点点头,“红尘万丈苦,也是修行。此处彼处,是真是幻,善恶因果,决乎一念。愿施主不舍本心。”

她似懂非懂,正待要问,那边传来两个姑娘的招呼声,扭头去应,再回头,和尚已没了踪影。

因为程万豪的事,沈思晨原定寒假去美国的计划暂时搁浅。那男孩子倒是有心人,打工挣了钱买机票请假回来,说是不放心母亲和妹妹独自过年,其实一半时间都在陪沈思晨温书或者去医院守夜。

是耶非耶,真真假假,文雪凝对自己的判断力失去了信心。但此时,韩志坚并不是她最担心的,公司的每一步都在许多人眼里,随时可被指摘,更何况病榻上还躺着个他。

时间在向前走着,没有情绪,不为谁停留。到了四月,春正繁盛,公司业务稳定,乐天也拿到了大洋彼岸心仪学校的入学通知。半年多的时间里,足以改变一个人。譬如文雪凝终于知道为什么程万豪需要一间私人的健身房,她也再没有时间去晨跑或其他,那部旧的跑步机上,如今也滴了她的汗水。

头发更短更利落些,衣裳也简化成黑白灰,好搭,不用费多少心思,重要场合配了首饰就好。人消瘦后,脸上就见了棱角,话不多,生意场上竟有点凌厉的意思,于是至少公司内部,反对的声音是少了。

有时候太忙,觉得往返家里也是浪费时间,便叫Miss Ma安排人把程万豪那间公寓简单打扫了一下,让英姐拎了几件衣服过去,自己偶尔也在那边睡一晚。

他床头的合影还在,洗漱间里乐儿送的古龙水还在,更不提衣柜里那些早几年自己从里到外一一安排的行头。打开床头抽屉,里面还有大半盒开了封的朱古力,大约吃得克制,早过了保鲜期。她盯着那个熟悉的牌子愣了半晌,耳边回响起白天探视时医生的话。

是的,冬天的时候,童汉良联系的那位大医生来港之后,的确给程万豪做了会诊,还和他在美国的同事远程讨论了病例。结论并不乐观,他说你们可以试试去美国做手术,但成功率也不能保证。上帝会有最好的安排。他这样说,不知是真的笃信,还是一种安慰。

能做的只有等待。每天半小时的探视既是习惯也是日程,除了公差,雷打不动。拉着他的手絮叨一会儿,公司的事,家里的人,当是倾泄,也当是寥解孤独,又或者只是想给他一个交代,证明自己不曾负了他的托付。今天天气不错,便与医生多聊了会儿。

程先生现在生命体征都算不错,除了肌肉略有萎缩,其他脏器都很好。不过家人也要慢慢有心理准备,这是一个漫长的,也许看不到希望的过程。我们医院里类似情况的,最长的有沉睡二十年还未醒来的。当然,也有家属中途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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