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

1

我叫李业。我父亲是“画家”。

“画家”是一个称号,在业内意味着最好。业,不是艺术,而是作伪。

并且,万物皆可作伪。

历任“画家”都出自李姓,因为我们掌握着作伪的诀窍,加上历任“画家”经验积累,口口相传,外人更难以动摇李姓的地位。

奇怪的是,每一任“画家”晚年都不知去向,包括我爷爷。

作伪技术是父亲手把手教给我的。父亲说:“作伪,是替代,没有标准。”他指着报上的新闻,“你想过没有,这幅画是假的?”

我很吃惊:“怎么可能?这是最权威的机构检验过的!”

父亲:“我没说它是假的,不过,有关系吗?”

2

16岁,我学到了父亲积累半生的技术和经验,除了最后一项秘技,父亲却拒绝我,递给我一个锦囊,“出去多看看,见真,才能作伪。记着,危难时就拆开锦囊。”

我一头黑线,21世纪了,爸。

16岁出门闯荡,“画家”继承人,心高气傲却得低调。

辗转来到另一座城市,从帮人做假证开始,陆续做过Face id、指纹解锁、证明,做各种假。我一直记得父亲说的,作伪,就是代替,最重要是达成目标。

五年后,我甚至成了一名演员。因为我认为,演员就是专业作“伪”人的。

正当我在生活中来来去去,见识各行各业的真时,一个自称“画家”的男人找到我。

他自称“画家”,从我以前作伪的客户那打听到我,想跟我合作,他很直接:

“帮我做伪钞。”

李家没有禁止做假钞的家规,我自己也对伪钞作假很感兴趣。因为,钞票一直在更迭,防伪技术也不断出新,这是很好的挑战。所以,我们很顺利达成合作。

当然,更主要的是,我对这位“画家”很好奇。

3

他带我见他的团队,在一个工厂里,五六个人聚在一块儿,其中一个引起了我的注意。短马尾,鹅蛋脸,身材纤细,个子大概到我眼睛,很可爱,很好看,跟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这是我女儿,小洁”,“画家”打断我的注视,“这是李业,我请来的,你们别怠慢他。”

我点头示意了下,目光停在小洁身上,嘿,她也正扑棱着眼睛看我。

不知怎么,我觉得身心都舒畅了。

美国最近刚出的新版钞票是我们的目标,材料,花纹,触感各方面都要做到最细致。小洁是我的副手。每天傍晚不做事,我们就爬到楼顶,坐在边缘看日落,我告诉她“一直盯着钞票花纹很费眼睛,这样可以让你的眼睛得到充分的休息”,然后她就坐在我旁边,呆呆地盯着夕阳看。

“好看。”

“是啊!好漂亮!”

她突然转过头问:“爸爸说你很厉害,真的?”

“对啊。”

“哪里厉害了?”

“哪里都厉害。”

“切,厚脸皮李业!”她生气地甩过头去。

“我脸皮很薄的……”我看着她的马尾摇来摇去。

薄得说不出来。

4

三个月后,假钞印了出来。

“画家”显得很高兴。一个劲地夸我,“不愧是你啊!”此时的我,对他冒称“画家”已经没有什么忌惮,觉得他就是借“画家”称号树立假钞口碑而已。

晚上,他把所有人叫到一起喝酒,说是庆祝一下。

小洁也喝了,中途把我拉了出去。

“李业,你是不是喜欢我?”她抓着我的衣领,慢慢地贴到耳边。

温度在上升,我全身都很热。没等我回答,她轻轻地在耳边说:“我知道你喜欢我,我还知道你说你很厉害是真的,而且你还有最厉害的绝招没有使出来,交给我,好不好?”

身体忽然凉了下来,我一把推开她,盯着她的眼睛,想要看出什么来。

出乎意料的是,并没阴谋露出的狡黠,她看上去很可怜的样子,好像在哀求我答应。

我不想理会,什么都不想管了。

转身要走,她拉住我的衣袖,好像要哭出来,“求你了,李业!”

“哈哈,这孩子也喝太多了,我带她去休息”,“画家”忽然推门出来。

“李业,求你!你要小心!快走……”她话没说完就被“画家”带走了。

我觉得有些异样,但更多的是感到心里空荡荡的。

就这样吧,我想。

5

几天后我们到了金三角,准备去见当地一个军阀。一辆车已经在等着,刚上车,我脑袋一疼,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后,头还很疼,我强忍着痛,发现自己坐在一间木屋中间,一个老头坐在对面,似在等我醒来。

他看起来很老了,头发全白,皮肤干褶,两颊凹陷进去;眼神却很兴奋的样子,盯着我看,眉眼都透出高兴。

我满肚子疑问:“你是谁?我为什么在这儿?'画家'呢?”

他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这是一个交易。”

“交易?”

“对,交易,'画家'得到伪钞,而我得到你。当然,我们都知道,他并不是'画家'——你才是。”说完这句话,他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

“他只是一个小商人而已,交易的内容是:我告诉他谁能帮他做出最新版的伪钞,然后,他把你带给我,为了让他安心,我还告诉他我想要的只是你身上的一个秘密而已,而且,这是句实话”。

当他说出“交易”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明白很多事,比如:冒称“画家”是想引起我的兴趣;假钞印出来,夸我的话其实是“不愧是李啊”;小洁的存在,是假“画家”对我的秘密也感兴趣,派来试探我的;还有最后,小洁说的那些话……一边让我走,一边又让我把秘密交给你,傻丫头,你想干嘛?替我去死吗?!

我的心里满是悲伤,遗憾,甚至还有一丝喜悦。我摸摸胸口,父亲给我的锦囊还在,心情平静下来。

“你怎么知道的,我的秘密?”

“呵呵,'画家',作伪的顶点,号称什么都能造假,真是了不起!”他的表情莫名。

“但是啊,最了不起的却是你们李姓血脉相传的一项秘技啊——返,老,还,童!”

我心里似翻起了滔天洪水,难道父亲给我的锦囊里就是……

我忍住不去看胸口的锦囊。

“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我从来没学过什么还童的秘技,我在李家也从来没听说过。”

“是吗?那你在李家可曾见过你爷爷?你们李家是不是有件奇怪的事,每一任'画家'半百以后就不见踪影,对外说是去世,但是每一任都是这样说不过去吧?!”

“这是医学上的问题。”

“可是有人找到了你们李家的历任'画家'的墓地,你猜如何?里面是空的。让我最终确定的是,我的人拍到了一些照片,照片上是你爷爷——年轻时候样子!”

“你太轻率了,这个时代,照片什么的,很容易伪造。”

“没关系,你先在这里好好想想吧。”说完走了出去。

现在屋里就剩我一个人,我恨不得立马打开锦囊看看里面的内容。但在这之前,要小心屋里有摄像头。

我站到墙角假装撒尿,对着角落拿出锦囊。然后,我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6

“士兵说你找我,怎么样,想通了吗?”

“我有条件。”

“当然,应该的。”

“首先,事情结束后,你要保证我的安全和自由,并给我一笔钱。”

“这个没问题。”

“其次,期间不能有除我们两个之外的其他人在场!”

“可以,但你不要动别的心思,我的士兵都会守在外面!”

“放心,我不想死。”我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开始之前,我要仔细对你做一番检查,大概有点久。”

过了一会儿,我把手从他脸上收回来。

“好了,我没问题了,另外,给我纸笔,让你的人准备些东西尽快送过来。三天后,我们开始。”

三天后,屋里搬进一张手术台,他躺在上面。士兵守在门外。

没关系,很快的。

不久后,一个老人从屋里走出:“手术失败了,杀了他。”

一声枪响过后,我看着屋里的我。

现在,我只想见见小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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