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先验哲学开启批判的时代

此后的一些文章都是围绕如何理解马克思的思想来写的，重心在于理解马克思的思想，着眼于这个目的，我们对于前马克思的思想只能浅尝辄止，像康德、黑格尔这样的西方哲学史上的重要人物，他们的哲学创造至今是我们的珍贵财富，但这不是我想要表达的东西，那些对康德哲学或黑格尔哲学有很大兴趣的人能在我的表述中能得到的实在是不多的。我将从康德开始讨论近代哲学的进展，通过一点点地对哲学问题的思索与追问最终导向马克思。

谈到马克思的思想和学说，我们一般人的理解应该就是仅仅限于学校课本中所教授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我们总是把马克思的本体论立场解读为那著名的四句断言，所谓“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和“规律是可以认识的”。坚持物质本体论，开头就讨论物质和精神（意识）谁为第一性的问题。而历史唯物主义则被理解为在人类历史的领域内坚持了唯物主义立场，即认为人类社会建立在物质生产（这里的物质生产仅仅被理解为生产生活资料的活动）的基础上，但这种理解其实是把马克思的生产概念降低为抽象的知性逻辑概念，作为一种新的存在论基地的历史唯物主义最终被我们误读为一种“较为优越”的历史观。我的目标就在于澄清我们以往所有过的对马克思思想的种种误解，希望通过这种讨论完成马克思的第二次中国化（其实我们已经在实践中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了）。我们不得不从一开始就明确地和那种教科书式的马克思主义划清界限，通过下面的论述我将表明这种做法的正当性和必要性。

马克思毕竟是一个西方人，他的思想主要地受德国古典哲学的影响，所以我们第一步就是对前马克思的思想有所了解，暂且抛弃心中对唯心主义荒谬的印象，我们一起去思考一些基本问题。从个人经验而言，只有经受唯心主义的诘问，我们才能最终抵达马克思的思想。康德作为德国古典哲学的开创者，其哲学创造开启了一个全新的视域，要想最终读懂马克思，康德哲学的成果是我们必须要了解的。我们一般认为自然科学揭示了在我们之外事物自在而又客观的本质，满心欢喜地认同那种唯物主义的说法，所谓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性问题，被当做无可怀疑的第一性原理颁布给我们。可是思维的结果是逻辑的，这种同一是在说外部事物与思维是逻辑同构吗？如果这样理解，感性事物其实是被统一到逻辑中去了，对象其实是虚无，是有待扬弃的，是阻挡我们认识本质的障眼的烟云。（从这里我们看到了旧唯物主义的唯心主义倾向）断言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性问题最终只会陷入无尽的争论，这种问题的提法本身将我们的讨论代入了死胡同，要想继续开启这条道路只有改变问题的提法（哲学的进步即在于用新的问题提法将曾经的困境消解掉）。这时休谟提出了他的问题，我们知道自然科学建立在经验的基础上，而经验都是一系列的因果关系命题，比如“太阳照射石头发热”，休谟于是发问，因果关系客观必然性的根据在哪里？我们的眼睛感受到太阳发光，手触摸石头感受到其发热，但我们把这两种不同的知觉状态联系起来的根据在哪里呢？感觉是消极受动的，它不会告诉我们因果关系，休谟给出的答案恐怕不会令我们满意，他把因果关系降低为一种心理主义的观点，就是把因果关系解释为“相信未来一定符合过去”的信念，在这样的一种理解下，具有普遍有效性的科学就从根基上被动摇了，因为心理习惯只是偶然和不确定的，从而建基于其上的科学也是可疑的。在这样的背景下，康德站出来进行了一场拯救行动，他通过举出纯粹数学来说明了先天综合判断的存在，在没有经验材料的情况下，康德展示了每一条数学知识都是综合的，概念与谓词之间的关系不是包含关系，而是借助直观而达到了一种普遍的联结，这种普遍性和必然性的根据不是感觉材料告诉我们的（这样就是回到休谟之前了），也不是偶然的心理习惯（排除了休谟的冲击），而是根源于理性自身具有的一系列先天认知形式。一个看起来红的、摸上去硬的、咬上去甜的、闻起来香的东西被我们用苹果这个概念来表达，感官只负责呈递各种感觉材料，真正让我手中的这个事物获得其存在的是我们人心对它的规定，把它各方面的特性综合起来然后将其判断为“苹果”，苹果让这个偶然的、易逝的、流变的存在固定为一个恒久的、普遍的定在。再比如这样一条经验“水结成了冰”，前后两种不同的知觉状态在这样一条经验中被扬弃掉了，我们不管前后两种经验材料的差别而将其都归结为同一种事物，这是由于我们心中有“实体”这一范畴的存在，而实体不灭，这样一种存在于我们内心的概念（按康德说，这是理性隐秘的判断）让我们最终说出了那样一条经验事实。康德通过他的第一批判为我们展示了十二个知性范畴和时间、空间两个直观认识形式，这些范畴让经验得以成立。

通过以上的讨论，康德哲学带给我们的启发首要一点就是破除那种朴素的唯物主义反映论，经验之为经验不是单纯通过感觉材料的刺激就能成立的，人心参与了对经验对象的构建。也就是说，如果你否认康德哲学达到的新的视野，依旧坚持朴素的唯物主义，那么根本不会有事物向人呈现，我们也不能说任何话（任何语言一说就是在对事物行规定）。爱因斯坦就说过这样一句话：谁在自然科学的领域内坚持朴素的唯物主义反映论，谁将不能推动这门科学的进步。所以我们可以读懂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里指出的“能动的方面却被唯心主义抽象地发展了”的一层含义。此外，康德通过他的分析也给出了一种不同的“客观性”，我们一般所认为的客观性是指脱离人的、与人无关的那种客观性，而既然发现人类的经验都是通过范畴建构起来，出于人心的先验规定，这种客观性就站不住脚了，于是康德达到的客观性就是类的客观性，我们每一个理性主体都先天地拥有那些认知形式，在这样的一个领域中没有个体差异。最后，我们明确“批判”二字的含义，在哲学中说这两个字不是单纯地否定或批评，按照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的前言部分的论述，其目的在于“纯然判断纯粹理性及其来源和界限”、“不是用来扩展我们的理性，而是用于澄清我们的理性，使它避免失误”，总的说来，可以概括为八个字：澄清前提、划定界限，用一个观点反对另一个观点的争论形式被抛弃，我们根本重要地去审视一些说法的立足点、方法论的前提是什么，只有在这种反思精神的引导下我们才真正开始了思考，真正开始踏上求索真理的道路，这种具有反思性的精神品性是康德首先表达出来的，此后的哲学都是通过不断追问前提和基础得到发展的。然而，暂且不论康德最终陷入二元论和不可知论，那种人心固有的先天认识形式从何而来呢？康德在这里止步，却成为了我们继续推进真理事业的起点，并且这种求索的热情终将我们引导到马克思。

（这篇文章是我认为进入马克思思想所必须的思想准备，我对康德哲学的介绍较为粗浅，因为本人也不是专业学哲学的，仅仅是阅读的心得。我欢迎一切理智善意的讨论，面对诋毁和攻击，我将遵从伟大的佛罗伦萨人的格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